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梁实秋《送别》
近些天,朋友圈中盘踞着诸多毕业分离、悲欢离合的讯息,而我的情绪也始终波动起伏着,仿佛在等待内心真正回归到平静时,出来写点东西,写些情怀,与过往的事、过往的人挥手告别,再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嗯,你真的毕业了”。
毕业是一路淌来的兵荒马乱,猴年马月的日子,反倒惹人愈发清醒。中学时的网瘾就跟喜欢的姑娘一样,生了根,戒不掉。老班模糊的剪影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信号,“还不好好学习,不想上好大学!”,嗡嗡不止;而如今,我穿着妥帖的学士服,戴着平整的学士帽,立在校门口,跟四年前的你做着最后的告别。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
我们毕业了。
我是个痴人,我笃信着缘分。
类似颠扑不破的信仰。你猜,在出乎意料的某天,某个时刻,某寸地点,你我会再重逢某个人,某些人,抑或遭遇某些注定无法叛逃的事。
而时间,是最具情趣的罪魁祸首,它笼成一方尖塔,你讨厌的你喜爱的都如同流水汩汩流过,混淆了彼此;你难忘的你不耐的都消弭在这寸方之间,走得悄无声息。
犹记四年前,初识日语,背的第一句话是【私は中国人です】,笔尖微颤,心头澎湃的是莫名的慷慨激昂;从懵懂到成熟,从新手到老手,日语成为我一千多个日夜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伴随着饶舌的发音与重音,或许竟比学了十几年的母语更加亲切与熟悉。
需要说再见的不止日语,还有A大。
初来金陵城,是四年前的初秋。在校服的右胸口位置,绣的是我的大学,一枚小小的、却不容忽略的百年老校。四年一瞬,毕业已然来临,我却仍未准备好离别。纵使我早已清楚,毕业对于四年前或者四年后而言,它就在那里,而我们,终将离开。
就像,有些地方不会再来,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那些四年来,陪你醉酒,听你故事,甚至只是见面微笑打个招呼的人都不会再见了。
散伙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哭得一塌糊涂,有人醉酒,有人开始说胡话,寡言的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深情的人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这些话,这些人,再不会无端提起,再不会轻易聚齐,以后不会再说,以后只剩想念。
我们终于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故事,把我们的青春过成了一腔孤勇。总以为故事和回忆是模糊的,而生活才是清晰的,所以告诉自己如此清晰的记忆该是生活吧。终于,当梦醒来,随着一声再见,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会再涉足四年里走过了无数遍的宿舍、食堂、图书馆、操场小径了;
我不会再邀两三个好友去西门的哈尔滨,北门的达哥烧烤,南门的鸡公煲尽情地撮一顿了;
我不会再暗搓搓得抱怨宿舍的热水与校园的网络,还有大妈大叔们吝啬的饭勺了。
因为,胜地不常,盛筵难再,而我,毕业了。
我时常恍惚得记起来,只是放个暑假吧,归期就在不远方,开学还可以再见面,亲近的人,不亲近的人,我的室友,我的同学都还在这儿,还可以一起插科打诨,一起吹牛逼,一起...然而,然而。
离校时,宿舍空空如也,我仍旧将牙刷、杯子摆放在宿舍的固定位置,好像跟往常并无太大区别;锁上门,闭上眼睛,也可以默背出来从宿舍到食堂,从食堂到操场,从操场到图书馆的往返路。
我希望时光它,如同轮回的沙漏,多少年后可以重回最初的起点,用来弥补曾经的错过与失落,拥抱那些来不及告别的人。
我自知,我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或者说慢热型,很多事都是等到失去以后才想着去好好珍惜。至于毕业,我早准备良久——要和认识的每个人都合影,要好好地拥抱每个离去的人,道声“珍重,再见!”。可惜世事难料,所有的愿望终究落空,更多的人连告别都还没来得及,就这样再见。
猝不及防,突然之间,宿舍就只剩下我一人,好似我的大学也只剩下我一人。
我默默地背起包拖着箱子,没有告别,没有拥抱,踏上了归程的火车。
再见,我的大学;再见,亲爱的A大。
再见了,相互嫌弃的老同学;再见了,来不及说出的爱和谢谢。
所谓缘分,大抵也是如此吧。恰好某时,恰好某地,人和故事酿成青春最馥郁醇香的酒,人和酒也撰写出青春最刻骨铭心的故事,故事和酒结交了一辈子最值得珍惜的朋友。
我明白,命运,不会再给我机会来弥补这次次失误。
可这四年来的欢笑,泪水,吹过的牛X,打过的脸,开过的车,被揭穿的小秘密,种种故事以及故事里的人,于我来说,早以化成“不后悔”和“我愿意”。
故而,我倒情愿,我们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一次的相遇。遇见的机会,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这样,当我提起这段年岁中,那个爱笑的女孩和那个爱篮球的少年,也能不无骄傲地说,“我以前有个会四门语言的朋友超爱笑的呢”,“我以前有个室友可是真正的马刺球迷啊”。
再看班级毕业视频,里面的人熟悉又陌生,话语清晰又模糊,这些影象,充当着时间胶囊,静待着三年后的重逢。三年之期,不早也不晚,不长也不短,未来有阳光明媚,也会有雨雪初霁,愿各自此去繁华似锦,一路荣光。
再相见,我们足可以愉悦地谈起,那时候最好的青春四年,最好的你和我,还有最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