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茶道用语中有一个说法叫做“一期一会”,是说在一定期限内对某事、物或人只有一次相遇及相见的机会。我理解这个词时的经历比较悲伤,不是从语文课本或者新华词典中得来,而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告别——这种告别,不是生离死别,不是天南地北,而是彼此心照不宣地默认对方将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去。
羡慕那些热情的人,他们的爱风风火火,像快刀斩乱麻,总是能够及时挥别过去,更换新鲜血液来拥抱下一期的人。而多数慢热的朋友如我一般,我们对待很多事情都非常后知后觉,感情来的总不是时候,每一期都仿佛在追忆往昔。
就像我去年暑假很偶然地找到一份家教工作,住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女主人给我安排的房间,每天早晨醒来,睁眼就是阳光,开窗看见清澈的湖面,有渔人划着竹筏,风行水上,蝉鸣鸟唱,夜晚是倾泻一地的月色和满盏湖光。他们一家人待我极好,一日三餐都是美味,不断的水果和人情的温柔,朋友们烦躁的夏日,却让我过成了舒适幽扬。
工作结束,赶着开学,我也是匆匆地告别。回到学校,回归乏味的上课下课,我才发现,我竟不习惯了,我会怀念起暑假的那段湖光山色的日子,心里还是处在那种生活方式之中。回想起走的那天中午,曾叔特地煮了我爱吃的鱼汤,留我吃饭。我匆匆喝了半碗,说要赶着回县城跟同学聚餐,阿姨在门口照顾她们家的水果生意,装了一袋水果塞给我,说她忙,就不送了。姐弟俩陪我去等车,姐姐问我,“老师你答应了我爸,明年还会回来的吧。”我说,有机会的话,会的。
我并不确定我会不会回去,所以怎么敢给一年后打包票,而且当时也没有大不舍,只是后来才怀念。来学校之前,我还回去他们家给弟弟送过药。在来学校的途中,我在北京停留,转地铁的时候,阿姨给我打电话,说谢谢我的药,当时周围吵,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本来我想着等我回学校要给她再回电,但我打了一次未接听,就再没联系了。
直到前天,我突然接到阿姨的电话,我在上课但出于某种感情,我特地跑出教室去,接通,阿姨没叫名字,直接说了一通话,我才明白,她是打错了。于是我告诉她我是小邱。然后电话那头,她说,“哦~,打错啦,是小邱啊。那回头再聊吧,我就挂了啊!”然后电话就挂了,我本来想说“好的阿姨”,都没说出口。
那一瞬间,我有些失神。可能我心里潜伏着某种期盼,以为她会跟去年那样,滔滔不绝地跟我说话,或者聊几句总是会有的吧。但我却很深刻地感受到,我们之间不过又回到了陌生人的样子。并不谁是不够深情,只是距离和时间生疏了彼此。
所以此刻我写下这个过程,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说,离别的时候应当高歌欢笑,相逢便是礼物,我们都是彼此斟酌再三的后会有期。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尽力去过好了每一分每一秒,分开的时候也就不会留有遗憾。
不管我感慨什么,这里都不是有任何诋毁和谴责,时间和空间就是神奇的,他让人与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充满了情感的浓郁和疏淡。我们都是时间的囚徒,只希望总有一人陪你把牢底坐穿。
木心曾写道:“漫游世界,随时仰见中国的云天。”这让我不由得想说起我的大学,这个像树洞一样藏着我许多秘密、见证过我泪与笑的大学,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望见它的影子。而在学校里认识的每个人呢,都像人生轨迹拼图里的一块块碎片,虽然分量不同,但是因为有他们,在这段时光中的我才得以完整。
不知道毕业后,思念之情会不会在漫漫长夜,如同千万只蚂蚁一般啃噬着我的身体,就如三毛描绘的那样,会不会今后遇到了新的人,交了新的朋友,都“疑是故人来”。会不会在八月末的时候习惯性地收拾行李准备去学校。在《恋爱的犀牛》中,马路说:“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爱这么短,遗忘却如此漫长,我所能够做的,也就是让这段回忆“浓浓地”淡下去吧。
诚如木心所说的:“我们终究因为太相像而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