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八九九):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读到一则分享,其中写到(随同一张他自己的自拍照):

“若干年以后,孙子见到这样的照片,一定会好奇地问:爷爷,你们那个时候为什么天天都要戴口罩出门?

我一定会这样回答:孙子啊,那个时候我们必须天天把自己当病人,还要天天证明自己不是病人。

孙子还一定会问:谁这么缺德和无聊啊?

我只能无奈地告诉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愿孙子们知道的仅仅是历史!”

读到一则分享,其中写到:

“深圳今日报新增228例,小区入门时保安说绿码既可,无需24, 48 ,72小时等时间要求。我不敢相信地站在风口反复与保安确认"你能确定吗",保安都被我的执着问题忍不住笑起来,哎呀,幸福来的太突然,被虐惯,突然被正常对待,反觉不正常,又感觉像是恩。”

读到一则分享,其中写到:

“群众:医学专家说了奥密已经和初代大不一样,致死率和流感相当,请考虑防疫大政迭代。

某某:你这是躺平。

群众:全员核酸得不偿失,请考虑优化。

某某:你这是躺平。

群众:方舱在对抗初代的时候有效,对付奥密反而会对医疗资源产生争夺,造成其它病人的伤害。

某某:你这是躺平。

群众:请看欧美新冠死亡的时间曲线分析,特别是我国香港的具体数据分析,我们的数据也应该拿出来分析一下。

某某:你就想躺平。

群众:能否不要因为发现阳性就封小区,封工业园,封城,能否从封单元逐步到只上门磁?

某某:你就想躺平。

群众:一封不解,经济不行了,很多家庭企业都没法坚持了,让健康人去工作吧!

某某:你就想躺平。

群众:听说中央强调二十条就是要求在动态清零的目标下,优化提升各种措施,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改变了。

某某:还不都是我们的功劳,如果不是我们,你们损失更大!”

读到一则分享,其中写到: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个叫《咕咚来了》的故事,一个落在池塘里的木瓜居然把一大群猛兽吓的慌乱逃窜。只是有时候童话世界里的故事也同样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发现和面对真相都需要勇气和独立思考,而不能人云亦云。”

读到一则分享,是一篇文章的链接,旁白写到:

“造化常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我们永远不要忘了那些沦为“代价”的下岗工人!”

我点开了这篇文章,走马观花。这是旧事重提,这旧事那时弥漫了空中,然自己终归是不在其中、不知其味。反倒是后来读社会学的时候,读到一种论述,说的是这种是社会重大转型时的一种现象,还记得一个比拟,大致是:人群在跑圈,本来是聚集在一起的,跑着跑着,有些人就掉队了,落在了后面,被甩到了外围、处在了边缘。

现在想来,那个现象还不如用环法自行车比赛的画面来比拟,更贴切:出发的时候,是聚集在一起的一大群的,走着走着,就分化成了好些个小群: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还有若干点缀在中间。这是一个连续统的分布,在观察人群的时候,一再能够用到的,无论是大到全球范围的国家经济文化分布,还是小到班级范围的学生成绩分布。

这篇文章,引我回想起一个人,我旧时的同事,他叫朱建华。之前有一次,听另外一个旧同事提到他的(在我问起之后):“那时,他下岗了,在家里照顾小孩读书,被老婆骂了又骂(?大意是说他没本事赚钱吧),他平时也就去证券营业厅坐坐看看听听算是上班了,整天心情郁闷,他本来抽烟,又好喝酒,后来得了病(?肝癌),后来就走了。那时有那么一两次来找我下棋,那大概是他难得的开心。”

我想起来他给我留下的一些印象。大多是在中午啦,有时候我们会出去散散步,走出工厂的大门,走去隔壁的大学校园。可能就两个人,可能还有第三位或者更多人。有一次好像是提到了螺蛳吧,他说的是怎个弄法、怎个吃法,那想来是中午吃过食堂之后,太阳高照着,气温并不很高,某个秋天或者冬天的日子,绝不会是夏天,走在太阳底下是一种享受。

有时候我们会聚集在某个办公室里,四个人坐四方,打一会麻将。那时候,打麻将的人很多,有些是要赌钱的,我们这几个就只是打着玩,记忆中他是主角,另外两个是谁没什么印象了,大概还有一个男的,那次走在外面散步也就是我们三个?大概还有一个女的,应该是他比较熟而我基本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应该可以联络上这第三位的,回头试一试吧。)

那时候,我们是每天早上,搭班车去厂里的。那时候,我们是每天下午,搭班车回家的。在去的路上,回的路上,他和我同车走了无数个日子,想来有坐在一起的时候,或者站在一起的时候,想来有随意聊点什么的时候。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走路的那个样子,我还记得他说话的那个样子,脸上带着笑,用手把嘴巴一抹(?在刚吃完或者喝完),燃一根烟在两根手指之间,轻松自然的样子。

不管怎样,在我的记忆中,他并不是一个心情郁闷的人,反倒我以为他挺乐观、挺幽默的。他念了大学的,他念的那所大学既不比我念的更好、也不比我念的更差。他的长相在我看来是有些帅气的,至少比我自己长得要好看。他有经常下象棋的,前面提到的或一起散步的那位与他就是棋友来着,我自己不下,也甚少看,但起码注意到他们到点了坐在一起,分领着蓝军和红军,厮杀在一起。

他有喝酒的吧,好像吃过饭,脸有时是红扑扑的。那时候,都是食堂打了饭菜,回到办公室吃的。或许,他在办公室里备了酒,吃饭的时候,会整上一点?或许,是白酒吧,每次一小盅?他总有给我讲过一些什么的,关于他自己,关于别人,终归这些是一概想不起来了,然我还能记得他的一些模样,坐着,站着,走着。

坐着,站着,走着在这个早上,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的思绪当中:那么,他个人的历程,和他个人所遭遇的那个大环境,是怎样一个关系?可以说他是那个大环境的牺牲品吗?可以说他是那个家庭的牺牲品吗?可以说他是他自己的牺牲品吗?那时候,他个人身处其中所经历所体验的,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就像今天,每一天,每个人身处其中所经历所体验的,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在每一段历程当中,会形成无数的印象:有关于将要发生的,有关于正在发生的,有关于发生过后的。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连续统,取决于你想要分得多粗或者多细。

有一点可以肯定吗?历史,既有前瞻者的版本,也有亲历者的版本,还有后视者的版本。在我个人而言,最珍贵的是亲历者的版本。就像今早,我走在人行道上,寻找着地面上可能幸存的红豆(明天,当要早点出门,赶在洁卫人员将地面清扫干净之前)。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2022年12月02日

===

(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八面山下  2019.11.24

他找我聊天,在他去了里耶,去了八面山之后。我问他看了我们镇上的博物馆没有?他说没有。我告诉他,那里有两个真正的兵马俑,是发现秦简之后,从西安那边运过来的,真品。当时,有带武器的战士,押运的。他看着我,我想起什么,赶紧补上一句:不过,博物馆摆出来的,是赝品,

包括那些秦简。真品自然是收藏在馆里,轻易不视人。他,点点头,称是:除非是来了什么特别的人,比如领导,比如贵宾,又比如获得批准的学者。他说他们有种感觉,就是我们镇上的建筑,没有另个名气很大的镇子里的建筑,显现的那么古色古香;我们镇上的建筑,比较而言显得假多。

我告诉他,那个镇子的建筑大多也都是假的。他补充一句:你们的之所以显得更假,是因为靠街边的门面,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是的,我们主街的门面是统一地重新弄过。但是我们也只是换了门面,门面后面的房屋还是旧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说早知道,他们应该进屋子里去看一看。

他问起我,关于服装的事情。我告他,以前我妈有一套银饰的,重量超过十斤,她把它不知道收在哪里了,后来也就找不到,后来也就从来没见她穿过。我还告他,不但是重,穿起来也费劲,还碍事,根本不适合做事,所以现在很少有人穿。虽然现在换成了表层镀银的合金,重量轻了很多。

我姐姐她们,都已经不穿了。除开银饰的旧式衣服,很便宜的,不过也少有人穿了,越来越和外面同化。他就接着这个,说他在那个游人很多的镇子,见到一位年轻女子,要给坐在那里歇息的两位穿旧式衣服的老妇人拍照,结果有个老妇人竖起一根手指,像是要收钱,不知是要一块,十块,

还是一百。那年轻女子脸一红,本来挂着的笑一下子没了,转身而去。他提起拍照,让我想起了我妈:我是后来才知道,网上有很多,我妈的照片。因为我妈在街上,卖我们当地的特色小吃,油粑粑,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做的味道也好吃,有很多的常客。那时,有些学艺术的学生,老拍她。

那时,外面来游玩的,买她的油粑粑吃,也有拍她。可惜,我们那里有些人,做法不地道,有一段时间,我们那里的旅游势头很好的,还组织了一个什么大型的活动,来的人很多,结果很多人就坐地起价,一下子物价翻了好几番,宰一个是一个。那时,我妈没有涨价,她说她还要照顾本地客。

结果,外来的游客来到我妈的摊子,都会好奇:你的东西,为什么比人家,便宜那么多?她妈能说什么,只能告诉她们:不是我的比人家便宜,我的价本来就是这么多,你们该去问人家为什么比我,贵了那么多。他最惊讶的是关于石板路。在我告诉他,人家镇子里的建筑大多也是假的时候。

我们镇上的那些石板路,以前都没有的。我们小时候,是土路。以前也是,重来就不是石板路。我这么无意间说出的,显现让他想到别处,别处那些显得有些旧时韵味的石板路。他说他前些时候,刚去了一个古村,那儿就有石板路,走在上面的感觉,很有点旧时韵味。结果,大概都是假的。

旧时的人,日常所走的,很大可能,就只是土路,很大可能,根本没有石板路。这些游人所见到,所踏上的,不过是一种假象,虽然看上去挺美。当这种假象,借由今天的游人,投射到旧时的本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之中,这种想象中的景象,终归是虚幻的:带着今日的偏好,借助于影视画面。

当然,像他们这样,浮光掠影地,在那里走过,所感知的,很多本就只能是假象。他说有看到消息,说是我们州全州已经实现脱贫,在我告诉他,我们县依旧还是贫困县之后。要费好一番口舌,我才能让他明白:大范围内脱贫了,不代表在小范围内就没了贫困。他接着又跟我提起另个困惑。

他们遇到一些靠着勤勤恳恳地干活,有了一些家产的人,这些人有时会抱怨:一些比他们更有钱的人,戴了顶贫困户的帽子。他讲了一个例子,他们遇到的那人说的,他平时打牌,比那些戴帽的人打牌,每盘的筹码要低好几倍,甚至是十倍,他当时告诉他们:要是真没钱,怎么可能打那么大?

我只能告诉他,我自己所理解的:很多真正的贫困户,字都不认识,她哪里会知道有什么扶贫政策?她哪里会写那些申请报告,填那些表格?就像我妈妈,当时一个人拉扯大我们几个,家里真的很穷,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些政策,或者即便她听说了,她也从来不认为这些与她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自己设法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周边的亲戚,也尽量给予关照。就像那时,我舅让我妈给他,带小孩,也无非是借此,帮一下我妈。不管怎样,她当时靠自己,挺了过来。如果她真的走投无路,她自己或者她周边的人,也许就会想着去申请贫困补助了。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那些本身也许并不贫困的人,能够申请到贫困补助,在于人家头脑活络,能够及时了解有关政策,懂得如何去填写各项申请,反正又没什么成本:申请下来了,就白得一份,申请不下来,也不难过。那些本身真的贫困的,大多本身就是文盲,或文化水平低,既不了解政策,更不懂怎么申请。

城里也一样,两家本身一样的公司,一个懂政策,一个不懂政策,能够得到政府补助的,不会是那个不懂政策的。绕了一大圈,等我说回到城里,他终于能够明白,他们先前所遇到的那个困惑的症结所在。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站在另张办公桌前。我一直在座位上,他有时会走来走去。

最后,他跟我说了声谢谢,走开了。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我不知道,他怎么看我,其实我也挺高兴,在这么一座人来人往的城里,少有人和我聊到,我来的那个地方。他的浮光掠影,把我的思绪,暂时地,牵回到那个,我曾经一天一天生活在的地方,那儿有我小时候的记忆,鲜活的。完成于2019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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