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色未明
每个人都会意有所指的美化自己,将粗鄙的自我塑造成高尚的英雄形象。英雄却全是高尚的吗?其实不尽然,只不过世人的目光永远会停留在自己误认为是美满心愿的虚假骗局中而已。
有时候我们所讲的正义,到达的时机或早或晚,都会悄悄影响一个人的命运,或许还会影响他本人所关联的整个世界的格局朝向。
陈飞再没机会和王妩接触过,他的正义凛然永远停止在他的26岁。
自以为被正义使者陈同志掰正的张耀,在那年,漠视法律,亲手杀害了他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的陈飞,突然局促起来,焦急地掏出手机向王妩发消息,冒出来的他已不是对方好友将他彻底惊醒。
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他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帮助,不是在世界上向别人伸出支援的手,都会有人坦然接受。他所做的,不过是推迟一点点时间,但仍会顺延悲剧,而不是终结悲剧。
王妩或许不需要他的救赎,王妩需要的仅是她自己。
他们的世界差距太大,大到陈飞向她走了无数步,王妩还会在中间铺遍了绚丽的荆棘丛,上面的玫瑰点点,那都是沁人的鲜血。
陈飞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很可笑!拼命挣扎的自己真的很可笑!明明自己已经陷入这片湍急的河流,还偏要再次逆水行舟。
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回来呢?
小地方的不到天亮,就早早的不顾天命嘈杂地展开,旁边菜市场熙熙攘攘上货的人群、着急开门的店主和着滚动的时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难免磕磕撞撞,却依旧继续着往下生活。
王妩未意外的被喧闹吵醒。
混沌中,想起昨天下午和何梵的对话,话里话外无不为她担心,可他也仅仅是担心而已。从小到大的交情,只换得一句关心。只知道专心办他接的案件,没有问过他的朋友一声你还好吗?
她只能假意掩饰,不想承他施舍过来的情义。
如果有证据的话,自己早就被抓进去了吧。
她摊开十指,透着窗外棚改屋门口的黄色微光看着秀丽的指头上,还依稀留着的残茧。这么多年,努力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搬走这个小地方。王妩却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这个拥有些见风使舵的邻居,脏乱差的环境的小屋子。
大概这里是有妈妈的气味吧!窗外的小草小花无人打理,却依旧摇摇曳曳。不过,弟弟被接走了,现在只剩下拥有残破的心的她。
如果当时没有删除陈飞,现在的王妩是不是不会经历这些,她应该经过自己的努力早早地搬走,和家人过体面的日子。至少不会像现在,他还装作不认识她。
那天志愿服务结束,王妩和何梵吃饭,颇无奈但装作高兴地带着被朋友爽了约软磨硬泡也要跟着来的苏恬。那天她们三个都很开心,何梵为自己的毕设顺利完成而轻松,苏恬是为找到新目标而激动,王妩也很快乐,因为她又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一小步。
在饭桌上相谈不够,转场去酒吧,他们誓为不醉不归。中途王妩去洗手间,苏恬那时已显烂醉之意。不过有何梵坐镇,王妩倒也不担心苏恬在她身边出事,一概物品也都放在卡座上。
回来后,本该烂如软泥的苏恬却像一直等她似的清醒地直盯她问,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王妩不知所云,直摇头。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苏恬直起腰板,脸色凝固。王妩更加纳闷了,眼看着苏恬变脸,还未张口,水晶甲片一闪,何梵没来得及阻挡,王妩的手机重重地被苏恬摔在她的脸上。
“亏我对你诚心诚意,你却在背后使刀。”苏恬酒看似醒了一大半,嘲讽道“你以为你的那点道行我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恬恬姐你喝醉了吗?要不让何梵去买点儿水?”
“要不是我无意中看你微信,还不知道你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听我这么喜欢他,你很得意你很了不起吗?”苏恬向她尖利地吼。
王妩真没想到这茬,她被苏恬的话说懵了。
苏恬当她是不好意思,反而没了兴致,起身拿起包迈着端庄地步子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
“哦对了,我爸的公司和志愿者你不用去了,他们的名单上永远都不会出现你的名字。”
酒吧音乐的鼓点震震,踩着摇摆不停喧闹的人的心。
“我没有这么想,恬恬姐!真的……”一概机灵的王妩还没修炼成功,霎时紧张地追过去,口择不明……
苏恬也对她这个样子不以为然,无辜地甩开她讲“那也与我无关,之前的钱就当我付给你陪我玩的酬劳咯,我也真的谢谢你哦~”说罢,潇洒而去。
何梵把王妩送回宿舍后,自己也回去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宿舍床板上,王妩抓紧薄被止不住的颤抖,心想全完了,自己的努力全白费了。她再勤奋也抵不过苏恬的一句话。她往前爬了那么长的路,在快抵达希望的阶梯后,又被重重推回去。王妩的面前不停地交替闪过继父和苏恬冰冷的面孔。她们都在尖锐刻薄地搅扯着她薄薄坚强的心脏。
第二天醒来,她就发现朋友圈没了很多联系人,也再翻不出陈飞那张坚毅的寸头头像。
其实事到如今,当时的点点滴滴王妩已经觉得像是一场玩笑。只不过她在盛大的人物场景中,演绘着自己的玩笑,依旧无法自拔罢了。
现在,为什么还不光明正大地搜证据,抓她进去呢?
大家都在打量她,眼神都在索要她杀人的证据,想要揪出她深藏不露的狐狸尾巴。可就连她都不敢问自己,杀没杀郑军。毕竟,她在想象中宰郑军,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没有停。
就算他已经死了,她也不会停。
外人爱看她的皮囊,看她穿着体面的“遮羞布”走过自家窗前,好背地里恶语中伤。内里的她早已经乌烟瘴气,污浊不堪。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失去决定自己活下去的勇气了。
是在复仇还是在复仇中活着,还是在复仇还是在复仇中死去。
她连自己都不愿相信。
毕竟,从十六岁那个中午开始,她的抵抗一直在实效。
如果当时妈妈作为当事人确实打架案件就好了,捅破大家已经看透的窗户纸,她或许能呼吸些新鲜空气。
妈妈这么一走,她该如何度过呢?
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却仍未渐明。
举着的手有点累了,王妩把想触光的手放下来蒙在脸上。 如果当时陈飞把她的灯点亮就好了,她这么想着,一股涓细的泪源源不断地划过脸颊,滴在冰冷的枕头上。
夜,到底还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