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老了的缘故,也许是房子里时常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缘故,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梦见那棵老槐树。
正文/西铭
两三年前,我偶然读了一本《如归旅店》,讲述了在战乱年代,一家人守着如归旅店艰苦生活,却仍然抵挡不了倾颓大势的故事。旅店前,承载着主人公遥远记忆的,就是那一棵老槐树。
——“也许是老了的缘故,也许是房子里时常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缘故,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梦见那棵老槐树。真的,我有着自己的固执,我一想起家乡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棵槐树,然后是我们家的老房子,如归旅店。”
我家的村头,也有一棵大榕树,其粗大根部穿土而出遮掩了路面,枝桠亭亭如盖,很远的地方就能望见。
据父亲说,这树,是婆太那时候就种下了的,我心中一算,好家伙,那可得有上百年时间了。
老榕树下,是一座社公坟,简朴无华的坟头前,辞旧迎新之际,香烛摇曳、烟火不绝。说不清坟头里葬着的这位社公是何名讳,也无法一一数尽其生平详细,但据说此公百多年前做出了造福乡里的丰厚功绩,于是被相邻几村的人们供奉在这里。
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告老还乡,后生远游,诸如此类的人生之要,村人们莫不到社公坟前拜祭祈福。
记得少时,村中顽童最喜玩弹弓,用以射蝉、对攻。一把趁手的好兵器须得亲自打磨造就。一者,要遍寻山野,从路边垃圾堆等处获得一块好皮革;二者,便是要择定弹弓的主构架,即“丫”字型的树枝了。
村头的大榕树因为年代久远,树枝强劲、柔韧又不失优美,因此最受大家推崇,很多人的弹弓原材料就是取自这棵榕树。
同样,因为枝繁叶茂,炎炎夏日里,就数榕树的高处藏着最多的知了,附近几个村的顽童们乐此不疲地来这里射猎比赛。
现在的孩童们好像不玩这类游戏了。
这棵大榕树依然在村头巍然而立,昭示着它的领土与历史。
我家的屋子位于一处小山坡上,与田垄边的大榕树正隔路对望。
邻有几处土墙瓦房,可已成断壁残垣。
原先住在此处的人们,已经外搬了,只留下这些土地。可一年年过去,没见谁再回来。拆,也拆不得,只好任其荒废,杂草丛生。
有些人搬走,另寻他处作家园,再也没回来;有些人仍旧在祖先留下的土地上破旧建新,一幢幢房屋别墅拔地而起。
初中有一年,我回来过暑假,插过此生唯一一次秧苗。那时我阿婆(奶奶)尚在,老人家六十好几,却身体厚实、健步如飞,仍然一手操办着育苗、插秧、积肥、割稻、脱粒等日常农事。自那时候起,村里头承担起耕田务农任务的,大多已是这辈老人,青壮年们都走南闯北地打工去了。
不知道现在每年种田的还有谁。反正每次过年回来,我站在山坡上,只望见青山连着青山,一条大路从山的这头绵延向山的那头,路边房舍下,便是空空荡荡、只余半截秸秆的万亩良田平卧于此。那是一年四季当中,这片土地最显荒凉孤寂的日子。
开春也很快。每年三月初四至初八,是十里八乡最热闹的时节,各村都会张罗举行拜山活动。所谓拜山也即扫墓祭祖,各家各户男女老少浩浩荡荡朝青山进发,披荆斩棘,修整陵墓,烧香敬酒,插纸放炮,坟前叩拜,缅怀先辈。之后便是村里集中聚餐,谋开春计。
我未曾经历,因此不能想象那样一场盛大集会。据父亲说,现在每年的拜山,参加的人也不如以往了,很多年轻人因工作繁忙无法抽空归来。
但拜山仍旧是拜山,一年年大肆筹办,从不中断。
这两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七点不到,母亲便携着锄子到菜地去了。翻耕土地,播撒菜种、玉米粒,采摘蔬菜。
这一次播种,成熟收获也正是开春拜山那时。这样,归来拜山的父亲以及其他人便有机会一尝春味。
就快走了,母亲还说,要不要做几个米粽果,你带去那边吃。
我说好,那便做。
此时此刻,远在一千三百多公里之外,我仍在密切关注南京城的疫情讯息。
完。
边走边写的,西铭
2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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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温和的理性乐观派,坐标南京,说着自己的话,写着自己的文,走着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