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父亲一直都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所以即使长大了，我对他仍然很畏惧。有一回跟父亲看《歌手》，刚好是李健正在唱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这样煽情的歌，和父亲一起听，我有点难为情，听了几句我就起身回了房间。
然而过了几天，父亲问我能不能帮他下载这首歌，当时愣了一下，这绝不是他的风格啊。那天晚上，我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闭上眼都是父亲满是皱纹的削瘦脸庞和一头的灰白头发。原来那个坚毅冷峻，时常训斥我的男人也抵不住岁月的摧残。
02
父亲大概是每个人孩童时期的偶像，我父亲虽然严厉，不易亲近，但小时候真的是非常崇拜他。我一直觉得父亲跟村里的叔叔伯伯是不一样的，他会写好看的毛笔字，过年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找他写对联；他会教我们练钢笔字，还会教我写作业。最重要的是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木工。
小时候，父亲在镇上的一家木工厂做工。其实工厂里只有三个人：我父亲、我父亲的师傅以及师傅的儿子。每天中午放学，我和哥哥就会来给父亲送饭。工厂里堆满了木头，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木香味。他常常坐在厚厚的木屑堆里，满头满身的木屑，我们来了，他便抖几下身体，然后坐下吃饭，看我们做功课。
那时候真的很崇拜父亲，工厂院子里一排一排的吹稻谷的风车全是父亲的杰作，甚至经常有人找他制作和安装门、窗。他还会做各种家具：桌子、椅子、衣橱……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电视剧里的那种木马玩具，我就求他给我做一个。然后有一天回家，真的看见了木马，它就在我家院子里，和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我逢人就说起我的木马，每天炫耀一百遍，非常神气。
03
父亲曾打算给我们三个儿女一人做一个衣柜，并且还要做一个类似于展示栏那样的橱窗，可以摆放我们的奖状，他对于我们实在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然而，我的衣柜还没做完，木工厂就关门了。时代的发展，人们再也不需要父亲的木头风车、和粗糙的门窗。父亲似乎再没有兴趣拿起他的工具，那个橱窗是他最后的作品。
后来，我们的奖状根本不足以填满那个大橱窗，母亲往里面堆满了杂物。只是有一样东西很特别，它一直静静地躺在橱窗底部，没有人敢挪走它。那是父亲曾经为他做过的一些木制品画的流程图。有一次，我翻到了那个木马的记录，画面很混乱，字迹很潦草，根本看不懂。也许也只有父亲能够看的懂。
工厂关闭以后，父亲回到村子里，以种地为生。他的笑容少了，甚至变的越来越严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开始惧怕他，然后疏远他。
但我们都长大了，他却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只有在喝醉的时候借着酒量才敢给我们打电话。这个时候他总是话很多，常常问东问西，甚至一句“你那边天气怎么样啊”都要问好几次。我知道，其实他想我们了，只是不敢说。
04
有一次，母亲让我帮他染头发，他安静的坐在凳子上，佝偻着背，像一个乖巧的孩子。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已经不是我那个严厉而难以接近的父亲了，他变温柔了许多，他老了。
今年父亲节，恰逢我哥休假，我们给他买了一个大蛋糕，他嘴上说着：“我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吃的比谁都多。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甚至主动提起了我们小时候的趣事。说到我哥的时候，他忽然起身去卧室拿出来一个盒子。
然后说： “你看，你刚入伍的时候才18岁，现在都26了！前几年没有手机，我怕你一个人孤单，还坚持每个月给你写信，你看看，这还有你寄过来的照片……”
我跟我哥说：“我忽然有点理解爸爸了”
“嗯，不论我在外混的多么差，总有人视我为他的骄傲”
其实，父亲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他的严厉往往让我们惧怕而影响深刻，以至于掩盖了他的温柔。我们可能需要很多年的时间，当我们能够淡然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的好，只是他已经老了。
05
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也曾想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只是有了我们，他便回归柴米油盐抚育我们长大，后来又担心我们自己能不能过得好，他呀，一辈子也总有操不完的心。就像歌词里写的：
一九八四年 庄稼还没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 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留下 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一九九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亲去年 离开了人间
女儿扎着马尾辫 跑进了校园
可是她最近有点孤单瘦了一大圈
想一想未来
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
那时的女儿一定 会美得很惊艳
有个爱她的男人 要娶她回家
可想到这些 我却不忍看她一眼
父亲的散文诗，用了一生的时间书写。每一句都很朴实，每一句里都有我们。也许他天生性格冷淡严肃，但他的爱却如火一般热烈。以前我都不懂，我用了很多的时间去误会他，去怀疑他对我的爱，所以我错过了许多时间。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句话其实很心酸，岁月无情，永不轮回，他们终将离我们而去。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多陪陪他们吧。
这是我在简书上的第一篇文章，发到这里来，又做了些修改。
还是个写作小白，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够坚持，写更多的文字。
作者：年年
文章首发于《听歌识人》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