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两天的雨绝不仅限于雨纷纷。冷空气嗖嗖,天竟然还格外凉。正如今年的陵园,冷冷清清,不像往年般香火鼎盛,热闹非凡。那些祖先和亡灵们,翘首以待的日子,却等不来想见的人。
这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清明节,当我回忆起清明节时,仿佛我还是那个爱吃爱玩爱闹的孩子。
我们家族年纪最长的是爷爷奶奶,下面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儿子娶妻生子,一大家族人丁兴旺。
每年清明节是众孩儿们最喜欢的节日之一。小时候所有先人们都是土葬的,他们的墓地分布在不同的山头。
这个时节,山上的草儿翠绿欲滴,零零星星各色的小小的野花散落其间。此时,寒意早已退去,卸下一身冬装,身着轻薄的衣裳,闻着清新的空气,心生雀跃,连脚步都轻盈得想跳起来。
妈妈早早的买了水果,零食,饮料,祭拜用的纸钱,上香,蜡烛,和五颜六色的献墓纸钱,装满了整个大提篮。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我们一路上坡。每年的清明节上山的途中车来车往,山上人头攒动,香烟弥漫,鞭炮声声响。
路上偶尔会见到相识的人,扛着锄头,带着畚斗,带齐了工具,和大人们遥遥相呼,“你也今天来啊”“是啊”“哈哈,真巧啊”。和他们相比我们算是轻装上阵了,我总是奇怪,为什么我们都不爱带工具呢,现在想想应该是猴孩儿太多,不方便带了。
到了目的地,卸下了一群猴孩儿们,大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先是锄去坟头的草,扫去落草和爬行中的蚂蚁。最有力气、最勤劳的三叔,他一把拿起锄头去锄坟上的野草。
一年过去了,草儿长的又高又壮,茂盛无比,有的个头竟比成年人还高。听说三叔小时候不爱读书,下地种田的机会最多,这种时候也最适合他出场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锄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看似累不行了,便甩一甩手,于是二叔顶上,继续和那茂盛的野草战斗。三叔脱下上衣,擦擦身上的汗,赶紧钻进树下纳凉去了。男人的力气在这个时候最使得上用处,他们三兄弟轮番上阵,搞定一个又一个坟头的杂草。
真是锄头锄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一边感慨着这野草生命力太旺盛,累的够呛,一边赞叹着这土地真是风水宝地,把这草养得够肥。
清明的雨我是不多见的,我们专挑烈日艳阳天去扫墓,即使偶尔飘雨,也是一会就被太阳驱逐得无影无踪。中午那太阳真够毒辣,我们晒得满脸通红,家里的三个大男人早已汗湿衣襟,赤膊上阵了。
爷爷负责指挥从哪里开始锄,在哪里上香,有时也带了红漆,认真真真的在墓碑上一横一竖地描上,让祖先们的名字又重焕光辉。奶奶在旁边絮絮叨叨,念起了每年清明都要说的,要把墓地整一整啊,把祖先们的骨灰都整到一起之类的话题。
这墓地里的人爸爸辈的人都不一定记得,爷爷奶奶是最熟知,在他们的带领下大人们开始忆苦思甜地讲述起过去的故事。我记得的“名字“有太公太婆,太太公,太太婆等,但具体哪个墓地对应哪个祖先我是不记得的。他们我大抵是没见过的,要说联系,就只是每年他们祭祀的日子里在祠堂里看到他们的灵像,每年清明时来为他们献钱,跪在坟前祭拜。
唯一我见过的是外太婆,奶奶的妈妈,据说我小时候她非常疼爱我,见我笑跟着笑,见我哭也跟着哭,她去世时,我三岁都不到,蹲坐在灵堂的草堆旁,哭的很伤心。而如今我却连片段的记忆也回忆不起。
男人们除草,女人们把悉心准备的食物从提篮里拿出来,摆放在墓前,点香,点蜡烛,折纸钱,唠嗑起来。大人们边忙着,边看着旁边的孩儿们,敦促着他们过来帮忙折纸钱,不要到处乱跑。我们兄弟姐妹共有七个,最大和最小的不过相差5岁,这会有的在帮忙折纸钱,有的在抓树上或草丛里的昆虫,有的在旁边沾花惹草,少不了嬉笑吵闹。
坟上的草被清理干净,就进入了扫墓中最吸引我的环节,即是献墓钱。这东西可是稀罕玩意儿,一年才见一次,和纸币一般大小,五颜六色的一大叠,我们早守候在大人们身边,开始“抢钱“。我最喜欢大叠的,颜色多样的,拿着折叠彩色的墓纸,骄傲的爬上如山丘般的坟上,细心的,一张张地撕下,按照不同颜色的搭配,距离适中地插进坟上,一个光秃秃的坟墓瞬间披上了花衣裳,装点得特别漂亮。每一个被装点过的墓地都是后辈们辛辛苦苦地打理和认认真真地祭拜过的,证明了这个墓的主人仍然被世上的人所铭记。
献完墓钱要放鞭炮,男孩子们被鼓励着去尝试这勇敢的一触即发,接下来一阵噼里啪啦,宣告一个墓地的祭扫已经完成。而墓前的那些食物,才是孩儿们关注的重中之重,它们早被虎视眈眈已久,望着那琳琅满目的食物,孩儿们不知道吞下了多少口水。气氛一下欢快了起来,三家人带了不同食物,大家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争先恐后拿了最心仪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吃喝喝了起来。
家族的墓地分布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我们分骑四五辆摩托车,从一个墓地驰骋到另一个墓地,颇费周折。而这是我们家族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上上下下,包括逝世的先人们聚得最齐的时候。在爷爷奶奶的带领下,大家一个挨一个的在坟前跪拜,祈愿,虔诚祈祷先人们在天之灵保佑全家人和谐安康。
年年清明,年年扫墓。后来奶奶果真把墓地的人都请到了山上的宿燕寺里供奉起来,每年只需到紫帽山上点点香,烧烧纸钱,程序简化了很多,原来要整整一天的扫墓历程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于是再无锄草,献纸钱,抓昆虫,玩花草的机会了。再后来,堂妹远嫁了,我出嫁了,上山扫墓的人少了。
今年,由于疫情,没有人再去扫墓,想见山上冷冷清清。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扫墓时那热热闹闹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