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光
头一次看见父亲生气还是在民国头几年,那时候我刚学会了和邻居家二狗哥去爬树。我父亲也就在那一次让我见识到了属于中年男人的怒火。
“净不学好,学人家爬树,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啊?”随后而来的一声“啪!”彻底打蒙了我,至少在地上滚了两圈方停下来。
我这样对着旁边的朋友说到,可是看见他们好像并不以为奇。在家呆了几年,终是没逃过战乱的祸害。被逮到兵营,大好的年华终是与枪杆子为伍。没想到的是父亲揍我的那次反而成了最深的记忆。
被拉到兵营初时不大习惯,待上一段时间后,也就那样了。新兵蛋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每天都要驻扎在不同的地方,最后也就觉得麻木了。还好年龄也不大,半大小青年每天扛着枪南北的跑,晚上照样吹牛打诃也不见得有多累。就是每晚快睡着时有些想家,更多的是对幼年的一种缅怀吧。
唯一觉得憋屈的是不知道在为谁拼命。第一次上战场,我是跟在老兵后面跑的。看到他卧倒,我也跟着卧倒。尽管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处,总没有坏处不是。我想可能是兵源不足吧,每次枪响一阵子,在打几枚炮弹。之后都是在拼谁嗓门大。一个个的,都在大声吆喝。感觉装死应该是常事。枪响以后迅速卧倒,总归命只有一条,没了就真的消失了,能活下来就好。装死被发现是也是常事,不过是胜利的一方发现而已,他们也不怎么惩罚,反正都是中国人。在哪边都是打,我也就不计较这些了。还好,这些部队的长官也不计较这些。都是兵,能上战场就行。指不定哪一天枪指亲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真干起来了。应该是1926冬天吧,温度挺低的。我也算是老兵油子了,身后也带着一群新兵蛋子。那天中午刚刚准备小咪一会儿,部队就开拔了。说是去狙击一股山匪。也没太在意,扛着枪就出去了。开打没十分钟,我就边打边退。毕竟子弹不长眼,打哪都疼!没想到啊,我们这团长太耿直。上边来了命令,严打逃兵!看见不对头的就一枪崩在脚下。那可是真枪啊!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等我冲到前边,准备开枪。麻烦来了,天气太冷,枪卡壳了,半天开不出一枪。山匪太野,传令兵一声喊,战略撤退!撒丫子跑啊!山匪头子看了,也下令追击。漫山遍野的跑,谁知道跑哪去了!我这转身没奔两步,脚下一滑,随后就感觉身上蹭蹭的冒凉气!完蛋了,还是被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条路,死亡!
终是愿意去正视父亲对我的曾经的那一巴掌,可惜生命太过脆弱,回不去了。
还是那一声“啪”,就好像父亲打我那一巴掌,我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