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村上春树发明了这句有毒的话,“你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全世界的人好像都在宣扬不动声色主义。
可是,如果村上如他自己所言,是个不动声色没有情绪的人,那他如何去捕捉内心的悲欢喜乐,如何磨练出细腻如玉的作品呢?
今年,二十六岁的我,才不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呢。
我要恨,我要爱,我要悲,我要喜。
我要调动所有的感官,聚集全部的能量,去赴这场混沌之约。
小时候,姑姑说我眼窝太浅,易流泪,长大以后不太好。
奶奶说,我三岁时,坐在老槐树下哭闹。她把我抱起来,放到很远的地方。可是转眼我就又撒腿跑回槐树下,坐在原地继续倔强地搓着脚哭。
懵懂无知,喜怒哀乐皆由心。
可是,等我稍微大一点,邻居满脸皱纹的奶奶,慢悠悠地问我:是亲娘好还是后妈好呢?
我笑着摇摇头不作答,转身跑到很远不住人的旧房子里,啪嗒啪嗒掉眼泪。
从小住在爷爷奶奶家,他们很照顾我。但是只有靠种地获得的微薄收入。父亲在外地也没有挣多少钱,所以也没有给过他们经济补贴。
奶奶打电话给我的父亲,经常说:你一年到头也不给我们一点钱,我们还替你养着女儿啊。
我知道,我是奶奶的的负担,寄人篱下的感觉,凉凉酸酸。
即使一年到头都没有肉吃,我也从来没有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欲望:奶奶,我想吃肉。
看着街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从来没有拉着奶奶说:奶奶,我想要新衣服。
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过大人,我要玩具,我要好吃的。
因为没有这个习惯,没有这个心理依靠,没有那种撒娇就能轻易索取得到的资本。
很多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造就了我敏感的心态,轻易就能捕捉到大人话语里的波澜起伏和悲伤无奈。
我心里有片大海,它隐藏所有的卑微和苍凉。可我知道,这些悲伤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躲起来,化为翻滚的波浪,潜伏在海洋里,暗暗生长。
懂事后,我就开始隐藏情绪了。
我不想在他们面前表露悲伤,自悲自戚,显示我的脆弱。我想成为大人眼里的乖小孩,开朗活泼,像别人寻常幸福家的孩子一样。
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脸上笑靥如花,心底悲伤成河。
上大学时,同学们去KTV唱歌,去餐厅聚餐,去参加热热闹闹的社团活动,而我最大的爱好是在图书馆里看书,看到晚上十点回宿舍。
一本书便是很多个跌宕起伏的人生呀,所以有时候,行至悲伤,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有一次,有人递给我纸巾,想也没想,接过来就擦了眼泪。
后来在学校的校报做记者,写文章,写采访。报纸的第四栏很长时间都是我的文章。那时候很开心,终于把自己的兴趣爱好施展出来了。校报老师说,你的心思太细腻,有好也有不好。当时不解,时至今日,才明白,他所说的好与不好在哪里。
和朋友一起听音乐,总是能够体味到每句歌词中隐含的的感情,不知不觉流泪满面。
从小就无法看恐怖片,直至现在,不能看那些流血暴烈的镜头,因为心惊肉跳,因为噩梦连连。即使是普通电影的打打杀杀镜头,我都下意识避免去看。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依然能够隔着屏幕感知到那份扑面而来的恐惧。
以前,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想要成为村上春树所说的那样:你是个大人,你要不动声色。
我经常对自己说,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你不再是个孩子了。
听不懂别人隐晦的暗语,也不因各种事情而表露情绪,永远保持得体的微笑和言辞,是我当时十分向往的一种成人状态。
我以为只有学会控制管理自己的情绪,我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甚至还特意花钱购买了管理情绪的课程,跟着老师来梳理情绪。
于是,白天工作时,在别人面前,隐藏自我,露出温婉得体的微笑。无论事情多么棘手,无论内心如何焦灼,都是一副坦然自若安之若素的表情,遇到难事,不骄不躁,遇到委屈,不落眼泪。
可是关上房门的那一刹,大海底下所有的波浪汹涌而上,抵挡不住,决堤而下。哭到颤抖。哭完之后,心里很舒坦,好像劫后余生。洗完脸,对着镜子,还是会练习微笑,嘴角上扬。
是的,我学习了那么多中管理情绪的方法和工具,并没有什么用。所有的情绪,并不能无缘无故消失,因为它们并不是无缘无故到来的。
在阿尔及利亚的大街上,有很多从隔壁国家逃难过来的难民。孤苦无助的妇女衣着褴褛,怀里抱着瘦弱的孩子,举着一个写着英文的大牌子。内心波动,忍不住找些零钱,去给他们。
我的外表可以成熟老练,我的内心可以轻易动声色。
因为,我要一颗敏感的心,来体味生活。
而那些经典的作品,有温度有情怀,哪个不是作家们怀着各种情绪来创作的呢?
哪个作家是真正不动声色的呢?
我的内心总是柔软,我的眼泪总是泛滥,心疼自己心疼他人,心疼每一个被生活所虐的孩子。
或许漫漫人生,我并没有解药,去解开所有的谜团,可是,何必执着于过往的谜底。积蓄自己的力量,可以给自己一个谜面,我们慢慢来解开。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