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也许一天,也许两天,又或许只有三个小时。他的感官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老旧的电扇在天花板上吱嘎吱嘎地转着,将灯光胡乱地剪碎,然后投下令人晕眩的光影。
原本粘稠的血液已经几近凝固,留下黑色的印迹。先前的血倒流进眼角,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猩红。
他有底牌。这也是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
艹,如果他能出去他一定弄死这群逼崽。
“对,还是没有说。”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远处有人在说话。
老大总算要出现了吗。他内心冷笑一声。
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原本闷热的房间里带进了一阵细微的气流。
他努力睁开已经有些肿的双眼,但逆着光,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方似乎坐下了,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阵淡淡的烟味传入他的鼻腔。
房间里一时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那老旧的吊扇一如往常地制造着噪音。
“喂,我说...”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长时间的缺水,他的嗓子已经又哑又痛。
对方没有任何动作。
“警察局里少了一个警察,还是个政委,你觉得警察会没有动作?年轻人,你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他沙哑地笑了一声,“小伙子,我劝你一句,我跟局长的关系可是很好的,把我放了,我大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我的手下找到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跟李局长的关系好,”对方对他所言完全不感兴趣,向后一仰,用椅子的后两个凳脚支撑着,来回晃动。
“早点说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对你,对我,还是对李局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感觉有点不妙,隐隐有些不安。“如果李局长查到这里...”
“李局长当然知道这里。”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你背着他把拿东西藏起来,他可是很为难啊,毕竟...”
对方停了一下。
“他可是没办法向我交差。”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攥住了,呼吸不畅。
交差。
是他太天真了。
单单一个警察局局长确实没有能力搅动这风云。但他一直以为幕后操纵者是更高层的政治家,没想到是他。
那个一直游走在黑白两道,双方高层都对其敬而远之的男人。
“早点做抉择吧,这样,贵夫人还能活下来。”
半悬空的椅子砰的一声落地,一张东西从半空中翻转飘落下来。
是一张照片。
他努力张大眼睛,随之而来的却是惊恐的神色。
“你...”
但是对方早已不见身影。
前来传话的下属低头垂手站在下风口,小心地陪着笑道:
“这个……孙老板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直到他的话音渐渐消散在空广的门厅里,都没有没有任何人做出回应。两侧站了满满的人,都当他不存在似的毕恭毕敬站着。坐中孙玉哥身旁站着的四尊伐折罗居高临下式俯视着他,手按刀柄神情漠然。偌大的房间里一声咳嗽不闻,连空气都趋于凝固,只有孙玉哥翻动堂口账簿的声音。
直到账簿的最后一页被翻了过去,孙玉哥才抬抬头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堂下人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忙不迭把头压得更低。
孙玉哥把账本往梨木桌上轻轻一抛,按着膝盖起身向他走来。闲庭信步一般的脚步声,在他的耳中却像是无常鬼索命的铁链摩擦作响。
他听到孙玉哥在他身前站住,又慢慢踱到他身侧,突然伏低身子凑到他耳边问:
“这么拘束,我很吓人吗?”
可怜的下属被他这一出吓得猛一抬头,正好撞上这家伙玩味的笑脸,唰地冒出一身冷汗,磕磕绊绊地说:
“不……不敢……”
“你那位大少和我也是老交情了,还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属下诺诺回应,心下腹诽道现今道上混的谁不知道您和少爷当年闹得翻天地覆你死我活,交情不错大概也就您说得出口。他揣测着这位大爷的脾气,谨慎地再度开口说明来意:
“那看在往日情分上,还请孙老板光顾——”
这话一出口他就心道不妙:孙玉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正待他想说句话弥补时,孙玉哥动了。他背过身向着他的座位走去。堂上侍立着的人高矮胖瘦牛鬼蛇神全都不怀好意地看向这位属下。孙玉哥走到半路,突然回过来,漫不经心地轻轻摩挲着着腹部一小块区域,冲他笑道:
“话是这么说,可他叫我去我就去,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嘭。”
齐昊晟放下枪,重新上膛,再次瞄准移动靶。
“他真这么说的?”
下属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齐昊晟压根没看他,脸上也没有流出一分喜怒。正当他纠结怎么开口时,齐昊晟又开始开枪。
“嘭,嘭。”
两发连中,围观人的欢呼和喝彩声潮水一样涌来。齐昊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地受用了,嘴角微微勾起,冷哼道:
“他也就逞呈口舌之快。”
属下连忙唱和:“嘿嘿那是那是,就这个场面,他天大的不乐意也得来。”言毕,只觉得吐出一口恶气,有种骑在老虎头上拔毛的解气感。
齐昊晟的眼睛在防风镜后眯起,盯住移动的靶子中心。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人?
当年我送你的两枪滋味如何?
“对了,他们说的那个小孩,我看到了……这不知轻重的小鬼居然敢冲着孙老板凑的老近在那傻笑,更吊诡的是——”
“啪。”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为有神枪之名的齐昊晟的失误惊呆了。
齐昊晟一把拉下防风镜,露出一张出现在无数名媛梦里的英俊面容。那对剑眉下的眼瞪着他,用一种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口气压低声音命令道:
“继续讲!”
看他呆立在原地,齐昊晟提高了声音吼道:
“继续讲啊!姓孙的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围观者在几个识趣的人带领下慢慢散开。
“姓孙的……姓孙的,”下属被吓得傻傻地无意识重复了几遍这个称呼,“姓孙的叫他滚蛋的时候居然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