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天是平安夜，李明独自一人走在雪花纷飞却也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商店都装扮得格外漂亮，有的在玻璃橱窗上贴上了雪花和圣诞老人的图案，有的在店门口放了装饰漂亮的圣诞树，还有的干脆摆上了一个大大的圣诞老人。

圣诞节本来是一个外国节日，不知何时起竟然在国内也流行了起来。

李明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圣诞节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商店，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为莹莹买了一个会下雪的水晶球。

莹莹很喜欢下雪，所以收到水晶球的时候她特别的高兴。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李明暗下决心，以后每一年的圣诞都要送她一个会下雪的水晶球。

他走进一家精品店，挑选了好久，挑了一个有着迷你小雪人还有飘飘摇摇的雪花的水晶球。这是他今年打算给莹莹的圣诞礼物，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他还是想在每一年的圣诞节送给她一个会下雪的水晶球。

......

1，

“妈妈，我想放弃了，不想再继续治疗了。”莹莹深思熟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对妈妈说出了这句话。

妈妈削着苹果的手一顿，几秒之后又继续着削苹果的动作，她故作轻松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自己的身体唯有自己最了解，所以莹莹知道妈妈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她已经在这张病床上浪费了许多的时光，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她不想继续浪费下去，因为她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完成。

“我想去旅游，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待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我已经厌烦了。”莹莹望着窗外，蓝天白云，鸟语花香，都是她所向往的。

妈妈也想起了医生前一天说过的话：“再继续治疗下去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还是放弃吧。”当时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了，但是她没有哭，因为她还要给自己的女儿力量。

妈妈出了很久的神，久到莹莹以为她得不到回应了。

“我们明天就出院，既然莹莹想去旅游，那么妈妈就陪着莹莹去旅游，我们的确在这间病房里待得太久了，需要出去透透气，等我们旅游回来，妈妈再带你继续治疗。”

莹莹早已看淡生死，她知道每个人最终的归途都是走向死亡，但是，她还有好多的愿望没有实现——比如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和某个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前面两个愿望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去实现，至于最后一个，注定只能成为不可实现的遗憾。

妈妈替莹莹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因为时至冬日，所以在离开医院病房之前，妈妈往她的身上套了厚重的棉袄，还替她戴上了暖和的围巾和手套。

“莹莹，车已经在楼下了，你在这里等等妈妈，妈妈先把东西拿下去，然后上来接你。”妈妈一边嘱咐着，一边提着东西要出去。

“不用了妈妈，我帮你一起拿。”莹莹笑着帮妈妈分担了手中的行李，她虽然病了，但是她可不想做个柔弱的女孩子。

妈妈自然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向来是要强的，她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说:“好，我们一起下去，不用来回跑两趟。”

外面的天气虽然很冷，但莹莹还是摇下了出租车的车窗，这些年，她几乎都在医院度过，外面的空气对她来说都有着久违的新鲜感。她看着道路两旁迎风斗霜的绿化植物，突然开始有些留恋这个世界。

如此美好的人间，匆匆来一趟，又要匆匆地离开，真的好不舍得。

莹莹转头挽住妈妈的胳膊，将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她看见妈妈的手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两鬓也生出了些许白发。

莹莹心里想着：要是我不在了，妈妈会很难过的吧？不过好在还有弟弟和妹妹陪着她，时间长了，她的难过大概就会慢慢变淡了。

她不希望妈妈陪着她去旅游，因为在她生病的这些年月里，妈妈放弃了自己的爱好，每日每夜都陪在她的身边，如今，莹莹希望妈妈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她也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去旅行。她想过不辞而别，可是这些年她已经无数次让家人担心，不能再多一次。

回到家，爸爸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笑意盈盈地从厨房探出头，说：“累了吧，你们娘俩先休息会儿，马上就能开饭了。”

弟弟，妹妹也是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接过了莹莹和妈妈手中的行李。

莹莹看着久别的家，闻着熟悉的饭菜香，看着弟弟妹妹温暖的笑容，差点儿就没忍住掉下眼泪。

2，

杭州西湖冬日的景致自是没有春日那么好，游客相对来说也少了许多。

莹莹和李明漫步断桥，欣赏着冬日西湖有些清冷的景致，相对沉默却没有显得尴尬。

......

那日，李明去医院看望莹莹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出院了，匆匆忙忙赶到她家里，从莹莹爸爸的口中得知医院已经劝他们放弃治疗了。

当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用力的拧成了一团，痛得几乎让他快要晕厥。他想起了莹莹的笑容，那么干净明媚的女孩儿，老天爷怎们就如此狠心呢？

李明和莹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双方父母的交情相当不错，小的时候莹莹经常被父母托付在李明家，李明也经常在她家一住就是好几天。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慢慢长大，李明的心里有了一个小秘密——他喜欢上了莹莹，喜欢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把自己的小小心思写进上锁的日记本里，随着日记的越写越多，心中的喜欢也越来越浓烈。他想寻个合适的时机表白，却不曾想在他表白之前莹莹却突然生病了。

那日，李明知道莹莹想去旅行，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打算陪她一起旅行，莹莹的爸妈自然很放心地将莹莹托付给了李明。

......

“要是春天来西湖，景致肯定很美。”莹莹望着清澈的西湖水，突然开了口。

李明有些难过，但是他还是露出了笑容，他说：“你要是相看春天的西湖景致，明年春天，我们再来一次就是了。”

“明年春天？”莹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所以她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回复。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难受了，每天早上她都得画上浓浓的妆容才能掩盖住自己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莹莹也早已喜欢上了李明，她很想将自己的一腔爱意告诉他，但是过去她没有勇气，害怕被他拒绝，而如今，她又怕自己会变成他的负累。

人生的最后一次旅行，有李明陪着她一起她已经感到很知足了，上天还是对她有那么一丝丝怜悯的，让她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有一段和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光。

3，

圣诞节快到了，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里都贴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图案，有的商店还在门口摆上了圣诞树或者圣诞老人。

莹莹走在街道上左瞧瞧右看看，今天她的心情格外的好，热闹的街道对她来说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她很想送给自己一份圣诞礼物，所以她一直在挑选让她心仪的礼物。

李明跟在莹莹身后，一个大胆的想法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今年他打算送她一份不一样的圣诞礼物，不管怎么样，他希望自己多年的暗恋能有一个结果，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也好。

忽然，他拉住了莹莹，拉起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热闹的街道。

“李明，你干嘛？”莹莹不明所以。

“带你去个地方，送你份圣诞礼物。”李明一边拉着莹莹走，一边解释道。

他们来到一个安静的咖啡馆，李明把手中的咖啡当成了壮胆的烈酒，只见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鼓足了勇气，说：“莹莹，今年圣诞节，我不想再送你下雪的水晶球了，我想了很久，决定把我自己送给你。”

“什么？”莹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一瞬间，她似乎又明白了过来，或许他想说的正是自己想听到的，但是，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李明说：“这个圣诞节，我把自己送给你，让我做你的爱人好吗？”

莹莹流泪了，她说：“李明，你该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希望能在你心里有个名分，莹莹，我已经喜欢你很多年了，本来我早就想告诉你，但是这些年发生的变故太多，所以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告诉你。”

李明说着，拉起了莹莹的手。

莹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听到了一直想听的话她心里很开心，但是她却不能接受他，她说：“李明，你知道我不可能会答应你的，我不能害了你。”

“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莹莹很想说‘没有’，但是从小就不会撒谎的她说不出口，况且眼前的人，是她实实在在放在心里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如果她没有生病，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可是没有如果。

“有，还是没有？”见她不答，李明继续追问。

“对不起。”莹莹选择了仓皇逃走，因为此时她的心早已乱作一团。

4，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们明明彼此喜欢却依然不能在一起。”

这句话，是莹莹留在日记里的，莹莹妈妈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女儿的日记本，其实女儿心中的小秘密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才会放心地让李明陪着她去旅行。莹莹妈妈没有看女儿的日记，她把日记本给了李明，她想女儿一定有许多想要对他说的心里话。

自那日圣诞表白之后，莹莹和李明的旅行就结束了，后来的日子里，他都没再见过她。每一次他去找莹莹，莹莹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与他见面，有好几次他去了她的家里，她都一直躲在房间不肯出来。

莹莹在日记里写着：

我好喜欢李明，好想和他在一起，我想知道甜甜的恋爱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不能如此自私，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虽然真的很舍不得他，但是我不希望他为我难过。

“傻瓜，难道你不接受我，我就不会难过了吗？”李明看着日记泪眼朦胧，自言自语。

莹莹走后的第二天，他才接到她家人打来的电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到那一刻的时候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的眼前浮现着莹莹的一颦一笑，那么好的女孩儿，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 * * * * *

“送你份礼物吧，你看看喜不喜欢。”他从书包里掏出精心挑选许久的水晶球，忐忑地递给她。

她睁大眼睛，一脸惊喜的表情：“这个水晶球我喜欢很久了，一直都没舍得买呢。”

他说：“以后有喜欢的东西告诉我，我给你买。”

“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你都能给我买呀？”

自那以后，每一个圣诞节，他都会送给她一个水晶球。两年前的圣诞节，她接过他的水晶球，突然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当时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正打算下定决心表白的时候，她又说：“跟你开玩笑呢，瞧你那一脸慌张的模样。”

......

那么明媚的笑容，以后只能在回忆里重现了。

李明把自己关了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着，小时候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重现，他的爱情，还没有开始便已经随着她的离去而结束了。

葬礼过后，莹莹的妈妈给了他一个箱子，说是莹莹留给他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多个会下雪的水晶球，是他每年圣诞节送给她的圣诞礼物，箱子底下静静地躺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送给我的每一份礼物我都保存得很好，其他的我带走了，圣诞礼物还给你，替我继续保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