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周大名叫周义生。
叫老周对小宁来说是亲热,对琪琪和阿强他们来说则是取笑。电话中,小宁说老周打单,年方二八,可见到老周却感觉他有30多岁,还是婚过的。
老周眼睛很大,却白多黑少,眼角耷拉着使他的样子显得苦大仇深,可是他的肚子却长得很有福相,一直努力的往前挺着。
老周未曾婚娶,却不止一个情人。
说到他的情人,我觉得应该从两方面来谈。比如从内心需求来说,他很柏拉图。因此,他在众人面前树立的情人形象是河南的高氏姐妹,一律的单眼皮吊梢眼,样子单薄,胸部平坦。但要论他的日常需求,我们对他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就又迷糊了。
感觉他没有什么定律,前段时间喜欢两个女孩,一个叫王梦云,一个叫钱小巧。王梦云牛高马大长的浓眉大眼,钱小巧却扎两根长辫子,上面缀着两朵大红花,说话嗲声嗲气。除此之外,老周对很多女人都搞送温暖活动。反正他那会儿刚刚帮报社做了一笔广告,手里很有些钱,因此,我们看到他身边有无数的女人飞来飞去,但因为老周没有长性,他的送温暖就很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他临时抱佛脚也行,反正是效果不太好,后来人家不理他了,又都收他的东西。
老周被人骗去不少钱,有些后悔不迭,有一段时间就不太出去鬼混。但留在家里嘴里闲不住,就不时说点黄话过过瘾,以资不眠之夜。 我们觉得他可怜,唉,反正他也没动手动脚,想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吧。住进六合园不久,我就看到老周的钱包里搁着高氏姐妹的一寸黑白照(老周有乱扔钱包的习惯。)老周见我注意到,便向我介绍了一遍情况,
哇,老周你喜欢三个人搞呢? 我说。
老周脸居然红了:“别胡说,我喜欢姐姐。妹妹嘛,爱屋及乌。”
老周真的很喜欢那对姐妹,有时候深更半夜的给她们打电话,声音很大,嚷得我和琪琪都听得见。
阿强和他同屋,常常听到他不少段子,然后趁他不在的时候给我和琪琪听。后来老周的情人变成别人的老婆了,我们还能看见他钱包的透明底衬,仍然搁着那两张照片。
02.
大家却觉得河南的高氏姐妹根本不值得老周如此魂牵梦萦。因为有一天老周突然兴致勃勃地向大家借钱,说高慧会来。他到处借钱到处说有姑娘要来北京,弄得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老周的挚爱马上要到北京来看他了。
我们不知道老周到底借了多少钱,反正感觉他很想在高慧面前做出极其富有的样子,证明他在北京混的很牛逼。高慧在北京呆了三天,据老周所云,花掉了他6000块钱。高慧临走那天老周故意把自己喝醉,像死猪一样瘫在地上,吐了一地。河南女人看了老周一眼,就说了一句“你们帮着照顾一下,我得去赶火车了。” 说完了扬长而去。我们七手八脚地把老周抬回家,阿强给老周倒了一晚的呕吐物——阿强是真的端着脸盆,半蹲着让老周往里面哇啦哇啦地吐哇。
老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们议论纷纷,觉得他故意喝醉这招实在恶心,但那个叫高慧的女人也未免心肠太硬。
老周醒了之后一点也不难过,只是反复强调他花了很多钱。我们问他是怎么花的?老周说也没吃什么呀,就临走时送了一个手机给他。
那高慧就要了?
老周说:“人家才不要呢,我说我都已经买了,莫非我退回去?好说歹说哄着他拿了。”
好说歹说哄着他拿了?老周你也好说歹说哄着我们拿一个手机吧。我们嬉皮笑脸的挤兑他。
既然拿了人家的手机却不肯给人家当老婆,我们觉得高慧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因为这两个女人,老周错过了身边许多好机会。高慧就像一个嫖客夺走了老周的初夜,并且一直有意无意的影响着他的感情生活。
当然老周他妈的完全是自讨苦吃,有自虐倾向。人要自甘堕落,旁人再努力打捞也恐怕来不及。
我们开始觉得老周的爱情很让人厌倦,我们开始在他想念高慧的时候恶毒地嘲笑他,在他沉醉在幻想时给他狠狠地来一刀子。我们仗着比他岁数小,从来不考虑他的自尊和隐痛,说话肆无忌惮。
阿强却认为我和琪琪根本不了解老周,说老周一直无聊过日子需要刺激,所以身边虽然有无数的女人,他却要在大家面前树立一个情圣的模样,感觉自己很有情怀很有寄托似的。
阿强说,若是真动感情了,像他脸皮那么厚的人,为什么不去找她?
阿强看我们半信半疑,举出一个例子来证明老周的虚伪。 “你记不记得他写的那首诗多可笑?”阿强指的是一次老周把写给高慧的情诗故意放在外面吃饭的桌上,然后自己就走了。阿强第一个回的家,当时就发现了信,就一直等着我们回家。我和琪琪刚逛完商场回来,他就扑上来念给我们听,听得我汗毛直竖,胳膊上长起一颗颗小栗子。
我们争相再看了一遍,看完后琪琪就骂阿强:“你以后别乱翻他的东西。” 阿强像被狗咬了一样跳起来:“我才没那个闲功夫翻他的破东西呢,是他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是客厅里的饭桌上,你以为啊!”
客厅的饭桌上?我和琪琪相互看了一眼。不会吧,他把情书放在饭桌上?肯定是忘了!
正说着,老周回来了。 琪琪神秘的笑了笑,问:“老周,我们看见了一首诗,是情诗,是不是你写给高慧的?”
阿强逼近老周道:“你不会是故意放在饭桌上让我们看的吧?”
老周无地自容。
03.
我们刚刚搬进去的时候,很多朋友天天来我们家喝酒吃肉,几乎夜夜笙歌。他们一个个精力旺盛,对寻欢作乐没有节制。下了课或者下了班便直扑我家,一上楼就长啸不已,吓得楼下的老太太心惊胆战。
我们今天一小宴,明日一大宴,觥筹交错,满楼哗然。没过几天,居委会大妈往门口一戳对着我们大骂,房东晚上跑过来威胁我们说如果再让周围邻居告到居委会,他就得撵我们走了。
闹了几次,客人们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
刚刚搬过去后一个星期,我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健身俱乐部上班,帮他们卖该死的保龄球贵宾卡。那活特别累得站在外头作业,一天下来,骨头都散架了。 下班后我奄奄一息回到六合园六号楼,刚走到我们宿舍的窗户底下,照例又听见503室鬼哭狼嚎。里头聊天的聊天,看录像的看录像,玩麻将的玩麻将,还有喝醉酒横七竖八躺沙发上的。
我赶紧关上自己的门,瘫在床上,阿弥陀佛,到家了。
门关的死死的,但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是海浪似的一声一声的撞门。
我不用做饭,但是吃完饭我还得洗碗呀。我把一盆盆油腻腻的杯盘碗碟端进厨房洗得手发白。客人是如此之多,大到50岁的老男人,小到刚进校门的新生。从职位上说高有公司老总,低有炒菜厨师,都到我们家吃过饭,或者深更半夜搓过麻将。不到两个月,我认识了无数的嘴脸,可惜都似曾相识,分辨不清。
04.
我们家客厅到了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候更是24小时营业。晚上一觉醒来,猛听见人声鼎沸,以为天亮,起来一看却是午夜。打开门,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客厅麻将桌上四个人迷笑着围了一圈,周围有还有三两看客。
沙发上坐满了人,电视开着,录像放着,地上全是瓜子壳。不到15平米的客厅里,塞得密密麻麻,无处下脚。有时起来小解,突然看见厨房里火光冲天,以为失火,细看却是一个人猫着腰,喜气洋洋的在锅灶边忙活,原来是某某饿了,给自己煮方便面呢。我哈欠连天的对着他道声辛苦,他就说同苦同苦。
头一个苦的应该算是阿强。阿强厨艺高超,他不做饭谁做饭?我和琪琪只会煮点面条,抵不过我们家天天都是 “大酒席” 啊,所以除了阿强没人敢上场。
眉清目秀的阿强很与众不同,他喜欢时尚,热爱保养,做菜也比别人讲究。不管什么菜到了他手下,最常见的他也能翻出花样。比如,他会在大白菜里搁上皮蛋,还有西红柿。他这种土洋结合的做菜方式,让大家一开始不敢动筷子,后来横下心夹了几块吃,竟然鲜香可口,也不知道中的什么邪。有我们的鼓励,他更是胡乱改革乱炒乱炖了。
在我们的家成为老周朋友的招待所,阿强便自告奋勇一马当先,成了我们家最能干的成员。他做的汤最拿手,谁也不知道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为什么到了他的手里就变得那么有滋有味。他炒的菜不仅好吃,配色也漂亮清爽。它跟厨房的黑色墙壁,油腻的锅台,一剁就起黑木屑子的砧板没有任何联系。红的白的绿的黄的,往往什么颜色倒下去,就什么颜色捞上来,色彩并不见影响。在每个盘子的菜都被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些吃得嘴角流油头上冒汗的人,会向站在过道上,还拿着锅铲给他们添菜的阿强不失时机的来几句表扬:“阿强美眉,你手艺不错,手艺不错。”
这时的阿强一般光着膀子着一件花格子宽松围裙,围裙因为他瘦瘦的身子显得空荡荡的。他身体晃来晃去,用疲倦的目光看着大家软软地说:“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说着自己先可爱的笑了。
我和琪琪忍俊不禁,相互交流了一下眼色。大家真诚地齐声说好。几个小时苦苦经营出来的一桌子菜,就在半个小时内风卷残云般的连汤带水被吃了个干净。
我们总是少菜,总是吃到半中间有人下去再买熟食。我们根本无法预测每一顿饭会有多少人,经常会有不速之客中途造访。总是吃到半中间,老周或者老周朋友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响了,然后听见说 “还没吃,过来吃吧,我们正吃着呢。” 要是吃过了,仍然是“吃了没事儿再吃一点。”
反正桌子边上的人总是越坐越挤,菜永远不够。
每当人皆散去,我们一脸倦意地抱怨老周,责备他为什么不动手做家务的时候,老周就会替自己辩解,说:“我怎么没有做过啊,那次不是做过我们老家的麻食给大家吃吗?”
他不提这个则已,一提那次的麻食,我们都通通叫了起来。阿强尖声尖气地说:“快别在这现眼了,你还有脸提呢?那次不是高琴,高慧的妹妹来了,你专门做给她吃的?从没见你坐在凳子上做家务,唯独那次为了献殷勤,笑眯眯的搓呀搓呀,还对人家高琴说 ‘你姐就爱吃这东西,我想你肯定也喜欢。’ 这话说的?现在又假惺惺说做给大家吃!”
阿强一席话,说得老周哑口无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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