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枪声大作的黄昏,在家乡老房子的院子里。
从我们争先恐后向后门跑开始,有人拉住我的手,拖着我在乡间小路上狂奔。时而停下向身后张望时,后面的人会气喘着催促,快啊,快跑啊。然后我们双脚攒足力量向着前方冲刺。到达转弯处,右拐依然是羊肠小道,小路的左边是菜畦,菜畦的左边是小河。奔忙中,看到有年轻的黑色身影嗖的从河面上飞跃而过,如武侠世界中的水上漂,只是速度要快的多,也或者我忙于自我的奔跑,那只是一瞥间的速度。我仍被那双手拉着,跑啊跑啊跑啊……有人建议,我们应该藏进深山老林隐蔽起来,这样不易被找到,可是,我的故乡,哪里有深山和老林?接近连接故乡和外界的那条唯一的公路时,我吻别一个小小的孩子,充满不舍地把她留给了要跟她走上另一条逃亡之路的她的妈妈。当时的场景,应该完全是心理应激反应,觉着分开跑,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
所有跟我一起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即便那个与我吻别的孩子,我记不得他们的脸,或者我根本没有时间认真地去观察。整个梦里,只有各种心理活动,恐惧,防备和奔跑。
行驶的电车上,我竭力地回想,是什么,将我从天涯逃亡中惊醒的呢?
最后的逃亡之路,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姑娘在一起,在一起说话商议的方式让我感觉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慌乱的我们跑进一个迷宫一样的小镇,到处是小巷、美食店和旅馆。我们三人组有两个穿着红色,于是我们计划换掉衣服,戴上头巾,打扮成当地人的样子走进人群。(当时心理活动是,即使换掉衣服,如果他们拿着或到处张贴我们的照片,我们该怎么办?又可以逃往哪里?)
这时半路窜出一个姑娘想要跟我们同行,我们怕她是间谍,便设计甩了她。
我们住进了一个小旅馆,三人靠紧在一起,将门窗用各种能用得着的东西抵着,在恐惧中等待天明。
同行的一位,在我们出旅馆的旋转门时,忽然之间变成了男的,手里扛着摄像机,装着摄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旅客的钱包和行李,那时候我像是一个旁观者,惊叹于他的技艺高超,直到,他从一个老妇人的肩上扯下皮包被发现,他一手扛着摄像机一手抱着所有偷来的东西奔出旋转门,老妇人的包,在他的匆忙中被遗落在旅馆门外的路上。我一直跟在他后面,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卡和现金,还给那个开着高大的不像话的滑翔车微笑着追出来的老妇人。与此同时,追赶我们的人,从大门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朝天开了一枪,那一声砰的巨响,将我从绝望的终于被抓着的梦里带回现实,最后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们戴着警察的帽子……
双腿酸痛再也睡不着的我,惊恐地在黑暗中睁着眼想,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要如此地逃亡天涯?
还好,终于回到现实生活中。还好,我一直是好孩子。还好,现在我终于不用再那样没命地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