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以为我可以兼顾内外,八面玲珑,没想到把感情暂时冷冻处理,期望腾出手的时候再恢复原样,无异于痴人说梦。
人性决定了,我们会本能地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隔着千山万水的异地恋,再怎么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也很难做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出她最喜欢的行动。
一个愧疚,另一个委屈,这种情绪即使只要有了一丝半点,就会自动发酵,开始给热恋降温。
在这个过度期里,我一直在不动声色地为新的生活预备着,我以为爱的保鲜期足以供我结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实现近乎无痛的对接。
可是,我终归不能完全体谅地为Startstop想过,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她一个人是怎样走过来的,虽然她坚韧成熟,但是她也细腻柔弱,她的工作是在生意场上打拼,不进则退的压力如悬剑于头顶。
我有个家的躯壳,它的意义并非完全是形式上的东西,我不得不围绕着这个家做很多实实在在的事情,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家束缚一个人的同时,也充实了这个人。
而她,是一个人过,每天下班回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萧索而苍凉,家门洞开,扑面而来的首先是无边的寂寞和冷清。我的电话,我的书信,我的短信,叠加在一处,也不能抵上她进门后我的一声问候。
她很少渲染这些,可是我现在终于完全释然地体谅了她,我寂寞而勇敢的爱人啊,我爱你、再见,不是不切实际的噱头,也不是故做姿态的花腔。
日子继续缓缓向前,转眼到了秋天。Startstop跟我的联系少了,说是为了挽救前一阵子的一个策略失误,几乎一周工作七天。慢慢地,我们的联系稀疏了一些,我联系她的时候居多,她常常三言两语,总说不长。我
受不了自己瞻前顾后的缺乏行动力,开始想办法要找个辙去深圳一趟。她生病那次,我没有赶到她身旁,这事情一直横在我心里,愧疚而不忍。我没有跟她说过,觉得说出来太假。可其实,我心里一直是在盘算着尽快见她的,几个月不见,要多想念有多想念啊。
国庆节放假前夕,孩子的爷爷奶奶来了,他们想孙子了,我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基本上,南下的计划已经水到渠成。人们常说,某某事件太戏剧化了,编造的痕迹历历在目,我愿意说,生活本身就是戏剧,富有戏剧化是其应有之意。
所谓的必然,其实只有一条——无人能幸免于一死,千千万万个偶然的叠加才是真相——我们偶然降生为人,我们偶然生而与众人不同,我偶然与一个倾心的她相遇,我们相遇在一个偶然的爱情适于发芽的时刻。
我不是个酸文假醋的人,最多在风花雪月的文字里偶尔显露该种气质的斑斑点点,杂芜的枝叶而已,到底不是主流。在现实当中,我含蓄沉稳、斯文睿智,调侃所有的做作与虚伪。
可是,这一次盘算着要见我心爱的姑娘的时候,小孩子的天真狂热突然彰显,我的头脑里浮现了一个浪漫得要死人的空中飞人计划。爱情的力量何其神奇,天天教育小孩儿的我玩起了少年的把戏,为了这个打算竟也兴奋到热血贲张。
我拨打了Startstop的手机,她好像正在忙着烧一道菜,抽油烟机的阵阵轰鸣夹杂着青菜与锅底滋啦滋啦的对话。我让她把火熄灭,好好听我讲话,我说,我想去看你,怎么样?她惊喜道,真的?我说,是真的,可是我已经激动得先犯了心脏病,手里就握着丹参滴丸呢,恐怕去不成了啊,呵呵。
她的笑语里带上了佯装的恼怒,李老师,你怎么一点正形没有,别犯病啊,你神经了吧。我大笑,好,好,言归正传。去不去的,还说不好,我尽量吧,到时候给你电话。
我在候机大厅打了这个打情骂俏的电话,想象着我的Startstop正在把美食一盘盘地端上餐桌。好想立即就在她的身旁,从她的身后温柔地抱住她,贪婪地轻嗅她发丝上的香味,炽热地亲吻她软软的耳垂,把手放在她的心房,把自己融化在那种卟通卟通的节奏当中,只想瞬间千年一生一世,不问窗外红尘万丈。
向往和梦想是最神奇的画笔,为我勾画了洁白的羽翼,可以在喧嚣无趣的活着之外,御风而行,满目生辉。我就这样陷入了对于和Startstop共度余生的无限憧憬当中,过了好久,才平复了自己澎湃呼啸的心潮,带着一丝挥不去的笑意站在洁净若无的玻璃落地窗前,仔细端详着不远处停泊着的巨大铁鸟。30分钟之后,它将要载着我去追寻有爱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