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爱好——若是碰见了老人,便会不自觉地去仔细端详他们的模样,用自己虔诚的目光,然后想象他们年轻时的模样,经历的事情,乐此不疲。透过那一张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庞,我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如蔷薇绽放般热烈、炽诚而激荡的青春。
曾经在日记里写道:“时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像四季的更迭,像不知不觉长长了的发,像后知后觉才发现的已经浑浊的眼。”时间,从不着痕迹,总留下叹息。青春,在时光的漩涡中,稍纵即逝,一霎芳华,到白头,难回首。
那年初夏的傍晚,我坐在家乡的堤岸边,看红红的落日闻凉凉的风,心情却一点也不美丽。他打过来一通一通电话,我一通一通地摁掉。我发誓再也不要跟他见面,并筹划着明天就去很远很远地方,让他再也找不到我,遗憾内疚地过一辈子。我心里筹划着各种让自己发泄,让对方后悔的方案,一颗尖锐的小石子被我捏在手里在堤岸上带着怒火摩擦得失去了棱角。
“来来来,来这边坐会儿,把这蒲扇垫在地上你坐在上面。”
“哎哎,你慢点,你以为你还是小伙子啊。”
一对儿老夫妇蹒跚而来,就坐在我身边,离我那么近,近到我可以看见他们银发中几根还未全黑的青丝,看得见他们互相扶持着的手的嶙峋。我习惯性地开始打量他们的脸,年老色衰,老人斑明显,但并不讨厌,反而充满了洞悉人心的力量。我想象着,在很多年前,在他们青春的时候,他们是否也争吵、也躲避、也赌气?那爷爷是不是也会守在奶奶的窗下一整夜?奶奶是不是也曾在这堤岸边踢着小石子独自伤心?
他们的青春是怎样的呢?在他们身上发生过哪些事呢?他们是从怎样从青丝到白发?…………
当我站起身来,一回头,他却已站在身后,那是张青春的脸庞,像初升的太阳。而我透过这张脸,却恍惚看见一张爬了皱纹的沧桑的脸,就像时光穿梭到我们老去的瞬间。
我,笑了,突然明白“在多数的日子,我们都不够懂事,仿佛爱情是挥霍不完的数字;应该天真的日子,我们又太过懂事,在离别时,才看见我们该留住的故事。”
人们总喜欢翻看老照片,因为这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忆过往,而不会显得矫情。在数码产品没有那么发达的以前,照片稀少、珍贵。在每一次大清理或者搬家时,那些忘记放哪儿的照片像生怕你因遗忘而遗失它一样,奋力地奔到你的面前,问你:你还得记得吗?
的确,如果不是那些照片和照片上亲笔写上的文字再映入眼帘,我们确实不会记得了。
不会记得那年我留了一头长发,扎了粗粗的辫子;不会记得我们在隔壁老王17岁生日时,拿着奶油蛋糕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不会记得我们整夜泡在一起看恐怖片看爱情片,吓得厕所都不敢上,哭得连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不会记得我在2000年第一场大雪降临时,我和发小在楼顶天台堆了一个好丑的雪人却充满成就感,还坏坏地笑说:“我们睡在雪地上,永远写不出一个‘太’字!”这成了我们第一个带着秘密的小笑话。
倘若有一天我也老去,会不会有人看见我佝偻的身影和被时光镌刻了皱纹的脸庞时,也想知道我所经历的青春呢?
如果她开口问我,我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她吧。
我们并不特殊,青春的结果无非就那么几种,它若有张不老的脸,定是我眷恋地容颜。
_by中国画师末春(潘春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