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尘殿内，白素贞半躺在床上，看着厉尘澜将一碗药递过来。

白素贞挣扎着起身，接过药碗道：“多亏你照顾，我已经好多了。只是你这么辛苦，我有些过意不去。”

厉尘澜低声道：“不辛苦。若你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白素贞忍不住心跳加速，脸上浮上一团红霞，目光躲闪，喝了一口汤药问：“晗光换药方了吗？”

厉尘澜点头：“他看你如今渐渐好转，便用不着辰砂这样烈性的药了。”

白素贞又尝了一口汤药，略一思索便辨别出里面有牛黄、血竭、乳香、没药，嗯，还有……

“可是有什么问题？”厉尘澜担忧地紧。

白素贞笑着解释：“白头地龙、陈麻灰见效虽快，但药效太烈，实为虎狼之药，不宜多用，改用当归、苏木会更好。”

踏门而入的顾晗光愣了愣，眼睛一亮，“我虽然也知道这两味药对身体不好，却从未想过用当归、苏木替换。细细想来，倒是有理。素贞你从何处习得如此多的草药习性？”

白素贞抿嘴一笑，心道那可是上千年的积累！

厉尘澜推了推药碗，“以后有的是机会相互切磋，快喝吧，一会儿凉了就苦了。”

白素贞微笑着接过药一饮而尽。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小青推门而入，看着两人局促的神情，笑道：“西山主，待会的药可是要熬满一个时辰？我怕我记错了。”

厉尘澜脸色一红，起身道：“我去看着药，有劳小青陪着素贞。”顾晗光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小青点头，看着自家姐姐盯着人家远去的背影，了然一笑。

小青帮白素贞整理了下被子道：“姐姐，你好些了吗？为什么你整整五年都不来看我？”

白素贞点头，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小青，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熬好了药，厉尘澜回到濯尘殿照顾白素贞，时而跟她聊聊现在的万戮门。

两人间氛围温馨又自然。

小青细细地看着眼中只有彼此的白素贞和厉尘澜，不满道：“喂，你们两个适可而止行不行，这里还杵着个人呢！”

白素贞和厉尘澜俱都面色一红，相视一笑。

小青故意嗔道：“你们慢慢聊，我走了，省的一会儿长针眼。”

白素贞起身，叮嘱道：“别和人起冲突，少与人打架。”

小青脸色一僵，敷衍道：“知道啦。”

濯尘殿被小青用力推开，吹散一室的温情。

无恶殿外，没赶上热闹看的路招摇有点不开心，回到戏月峰，本打算欺负欺负琴芷嫣，撒撒气，结果找了半天却也没在房间里找到琴芷嫣的身影。

大晚上也不知跑去了哪儿，路招摇出了房门，在戏月峰上搜寻未果，便随手逮了个路过的魔修，一张嘴，本想问他有没有看到琴芷嫣，结果忽然想到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琴芷嫣，于是便临时一转话题：“风清月朗，夜色正好，想不想做件好事以慰寂寥啊？”

魔修淌了一脸的汗，却也不敢冒犯她，只颤抖的问了句：“做……做什么好事啊？”

她一笑：“给路招摇捐件衣服。”

魔修立即脸色大变，连忙挣脱了她，惊慌的左右看了一眼，话也没跟她说一句，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怎么的，给你们开山祖师捐件衣服就怕成这样了吗？路招摇转身望了一眼主峰上高高的无恶殿，眯着眼琢磨，好你个小丑八怪，小青怎么就没捅死你啊。

路招摇回了房间，静静打坐，思考着目前这一片狼藉的生活，该如何去应对，找到出路。琴芷嫣也一晚上没有回来，直到朝阳初生，琴芷嫣才披着个斗篷回来。

“女魔头，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救他？”琴芷嫣惊慌失措地摇醒尚在梦中的路招摇。

路招摇眉头一皱，“救谁？”

琴芷嫣急道：“沧岭哥哥，他现在被关在地牢，你们万戮门的地牢会吸人功法，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路招摇回忆了一番：“我没立过这个规矩，想来是下面的魔修自个儿弄的。”反正地牢那种地方，抓进去关着的都是敌人，而她万戮门从来不对敌人仁慈，魔修们练功，其中一条众所周知的便捷之道就是抢他人功法，拿他人生气练功。

那些负责看门的，守牢的，功法比较弱的魔修，无法打败外面的敌人，而这里被关着的，自是不肯放过。所以他们会在地牢里布个吸生气的阵，也不奇怪。

细细算来，柳沧岭被关在里面应该一月左右了，一直被吸食生气，还能撑着没死，也是挺不容易。

琴芷嫣一咬牙，眼眶竟是微微红了起来：“他现在就只剩下半条命了……”她瞪路招摇，“你为什么要把他送进地牢啊。”

怪她咯？

“啧，你们这些小情侣！”路招摇唾弃道，“人家要带你走的时候，你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人要死了，这辈子也不会强行带你走了，你也一百个不愿意，你怎么干啥啥都不愿意？这么难伺候。”

琴芷嫣气得直咬牙：“这能一样吗！我不与你说了，我要去救他！”

“救什么啊！”路招摇再斥了她一句，“你知道怎么救吗？”

琴芷嫣这下仿似被她斥得稍微冷静了一下，她默了片刻，才垂头搭脑的往回走了两步，到她身前来，抽了抽鼻子，问我：“你…教教我呗？”

路招摇往床上斜斜一倒：“站好，把眼泪给我擦了，先给我认两声错听听。”

“……”

路招摇看着芷嫣咬唇磨牙的委屈模样，霎时间，昨天被白素贞弄得憋屈的心情霎时就明媚开来，琴芷嫣道：“错了……我不该怪你。”

路招摇点了点头：“嗯，还有呢？”

“求……指点。”

路招摇满足了，盘腿坐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万戮门上下都在传昨天青护法跟厉尘澜打了一架的事？”

“这和去救沧岭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路招摇感慨，这丫头上辈子估计是笨死的。

“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路招摇戳着她的头道，“戏月峰乃低等魔修所在之地，下方地牢守卫也是薄弱，可即便如此，以你的功力要闯进去还带人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琴芷嫣问她。

路招摇瞥了她一眼：“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利用这张脸，假借你这门主徒弟加青护法妹妹的身份，去拿点灵丹喂给柳沧岭，将他的命吊着，再想办法买通或者威胁看门的几个魔修，借口你想独吞柳沧岭的功力，从而抹掉他们的阵法。待得柳沧岭自己法力恢复，你给他机会，让他自己逃出去。”

听完她的话，琴芷嫣眼眸立即亮了起来：“女……”她这时似终于记起路招摇之前嘱咐她的，说话要小心点这件事了。

琴芷嫣没将她名字唤完，只用力的点了下头：“你真是个好人！”

路招摇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先去捯饬。

等到傍晚，琴芷嫣终于忙完回来。她欢天喜地的告诉路招摇事情都办成了，门主徒弟加护法妹妹的身份，果真好用。

本来就是，戏月峰这样的地方能有多大点事儿，没什么是门主徒弟这个身份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个护法妹妹。

路招摇瞄了一眼琴芷嫣满怀感激的表情：“行啦行啦，感谢的话就省了，要真想表示谢意的话就赶紧给我做好事去。”

琴芷嫣点头：“好呀好呀，我现在就去。”

琴芷嫣高高兴兴地走到房门外，转身关上房门再回身时，小青斜倚在回廊上非常淡定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小美人你想去哪儿啊？”

琴芷嫣凝神一看，晚上黑漆漆的她也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直到小青从昏暗的回廊下走到有月光照亮的地方。

琴芷嫣直接惊叫了起来:“啊！鬼啊！”

闻声赶来的路招摇又是茫然又是着急，急声问她：“怎么了？哪儿有鬼啊！”

琴芷嫣向路招摇解释：“她她她……她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小青双手抱胸冷嗤了一声：“我还没问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敢冒充我妹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啊啊啊！”琴芷嫣尖叫不停，不住往路招摇背后藏，她抬头偷瞄小青一眼，又是一怵，死死抓住了路招摇的手臂：“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一见到琴芷嫣面前的路招摇，小青在呆怔之后，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登时叫了出来：“路招摇？！你没死啊！”

路招摇也是一脸震惊：“小青你……看得出来是我？”

小青沉了脸色：“废话，你不就站在这儿吗，我怎么认不出来是你。”

路招摇茫然：“可是……我明明长得和芷嫣一样啊。”语罢，她拉过身后藏着的琴芷嫣，指了指她的脸。

小青闻言“啪”的一巴掌打在路招摇脑袋上：“你耍我啊，你跟她明明长得不一样，她跟我才长得一模一样。”

路招摇脑袋懵了一下，抬头盯着小青的神情，嘴角紧抿，眼神带着三分沉痛，七分哀伤。

嗯，小青心想，莫不是这巴掌把她打傻了？

路招摇一迈步，不管不顾地拽过小青的手臂把她拉到镜子前。她一撸袖子，啐道：“谁耍你了，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和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小青一愣，怔然看她：“你的脸……”

路招摇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摊了摊手。小青目光沉凝，瞧了瞧门口瑟瑟发抖的琴芷嫣，陡然反应过来，当即神色一凝：“是不是你让她假冒我的妹妹？”

路招摇挑了眉梢：“她长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不冒充你妹妹冒充谁。”

小青眯起了眼睛，胆大包天啊。

路招摇讨好道：“小青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一个宗门小丫头计较啦，再说了，就凭她那一张脸，你要是动手打了她，岂不是跟打了自己一样？”

闻言，小青捏着下巴静静琢磨。

细细思量她这一副皮囊搞不好还真是和她有缘，要不然世上凡人千千万，怎么就独独她和自己长得一样？

小青瞥了琴芷嫣一眼，见她偶尔望向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闪烁，藏了几分胆怯心思。

“你和姐姐到底在剑冢里发生了什么？”小青皱眉，“你告诉我，我就不为难她。”

路招摇拢着小青的肩膀，把从剑冢一役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简明扼要都与她一一交代。

等路招摇说得口干舌燥，终于闭了嘴，脸又苦了起来：“就是这样了，我可真是倒霉透顶，眼瞅着你要帮我把门主之位夺回来了，素贞又上赶着把小丑八怪给救了。”

小青一声嗤笑：“你还是别想了，他现在可不是当初的丑八怪墨青了，修为高得我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提现在功法全失的你了。”

路招摇目光如影的盯着小青，愤愤道：“你等我恢复功法，看我不打得他哭爹喊娘。”

小青对她翻了个白眼，冷冷讽了她一句：“等你恢复功法，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不如先想办法把身体弄回来。”

路招摇顿时熄了火，眸光一转，看向琴芷嫣：“我的身体是不是在你大伯父的素山迷阵里面？”

“啊？好像……是吧。”琴芷嫣怔愣且呆滞的望着路招摇。

路招摇挥了挥手：“过来呀，小青又不会吃了你，她现在可是你姐姐，还不快过来拜见你姐姐。”

琴芷嫣有些局促地移步过来，小声嘀咕：“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哪儿来的姐姐。”

待得琴芷嫣颤巍巍地走到路招摇旁边，小青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叫芷嫣是吧，你别怕，你是路招摇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小青的朋友，以后对外，你就说是我小青的妹妹，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万戮门我罩着你。”

琴芷嫣忐忑地搓着手：“真的？”

“那是当然。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告诉我，小青我这个人最仗义了。”

琴芷嫣沉默了一会儿，杏圆的眼睛垂了下去，眸光之中隐隐带着坚定：“我听女魔头说你很厉害，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想报仇。”

“哦？”小青抱着手问，“报什么仇？”

“鉴心门柳巍杀了她爹。”路招摇在一旁搭腔。

小青点头，“这事儿好说，正好我也不喜欢那些宗门人，他们害我姐姐的账我还没找他们算呢，我帮你。”

“谢谢你。”琴芷嫣弯了嘴角，浅浅一笑，“不知道你姐姐是？”

小青偏头瞅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你不知道？白素贞白护法就是我姐姐。”

“……白……白素贞。”琴芷嫣骇然的将小青的话念了一遍。

小青欣赏着她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就是她。”

路招摇见琴芷嫣咽了口唾沫，心想她肯定是记起来之前白蛇说话的事。

“白素贞是一条白蛇，是妖怪……”琴芷嫣轻声呢喃，“那你岂不是也是……”

小青正要作答，忽听房门之外的远方传来了脚步之声，她耳朵一动，霎时如破开了尘世的迷雾，远处的声响动静尽收于耳。

“有人来了。”小青眉头一蹙。

“琴阁主，这里就是芷嫣姑娘的住处了。”外面传来暗罗卫的声音。

路招摇觉得十分惊讶，他怎么来了？

琴千弦一来，本来还打算和小青说话的路招摇登时头皮一麻，浑身一怵似的，立即跳了起来，和小青挤眉弄眼打着手势。

小青扫了她一眼，随手掐了个隐身术的诀在她和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