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与人交流的时候,我常常和我的灵魂交流。与人的距离越远,与灵魂的距离便越近。灵魂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射出自己的模样,或是一面墙,反射自己的声音。它是思想的产物,亦是精神的场所。
我与灵魂的交流,是有很多话题的。这些话题大多极具争议性,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讨论,我便常常自我斗争作罢。其中交流最多的话题便是孤独。我认为孤独是个有层次的、立体的、丰富的思想产物。如果强行要把它具象化的话,它可以是年轮,可以是胚胎,可以是山峦,可以是深涧。孤独既然是这样丰盈的、深刻的,那它就不会被所有人所拥有,或者说每个人所达到的层次迥乎不同。而最高层次的孤独,是大爱和舍我,这亦是精神世界中最值得敬畏和追求的境界了。
我常常会思考孤独这回事儿,倒并不是因为游手好闲,而是关切到自身的。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么?我该怎样看待自己? 孤独于我而言,有没有正向的帮助? 这就好比掌握了一门技能,会去思考这门技能对自己的利弊一般,非要去剖析个七八成,才觉得苦学技艺的时间没有枉费。谈起我与孤独的结缘,就得追溯到我的童年。
童年阶段当然谈不上建立一种明确的意识形态,所以也不会明白孤独是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是处在探索的初期。不过,童年时候由于客观条件的阻隔,我和那些放学后结伴而耍的儿童之间,俨然产生了一种隔膜。一道大门,物理隔绝了我与同龄嬉戏的念头。久而久之,我就自讨乐趣了。日记和练字是我的两大消遣。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指向一种内心的深处,我在二十岁的某一晚,忽然觉得自己以往的种种自我交流,都是一直在往内心的孤独里走。练字伊始,我的手极不稳定,基本的横平竖直也成问题,后来变得四平八稳,渐渐开始形成了笔锋,直到如今,疏于练习,未有大的进步,却收获了一种心如止水的心境。练字时,如同打开内心世界的门缝,手行走在笔端,心却溜进内心的芳园。
你们有没有造访过这样的梦境? 梦里有一处神秘的花园,长满了青色的草和各色的碎花。在那草地之中,有条小径。于是乎你踏上小径,在曲径通幽后,柳暗花明时,发现了一栋木屋。第一次进去那木屋,你惊奇不已,你一眼望去木屋的墙上尽是你的回忆。第二次进去,还带着些躁动,第三次则是平静。如果在木屋中待的时间久了,便生发出一种孤独。
周国平先生曾提出一种“精神能量”的定义。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一种能量,囊括着人的理解与被理解,人的爱,人的想象与创造。人的社会活动会消耗这种能量,而在社会活动里与不同人不同思想之间的碰撞,又会反过来激发这股“能量”。
借助这种说法,我认为孤独,是指积蓄的“精神能量”越来越多,却无法释放的状态。
怀才不遇,是一种孤独,是人的创造力所积蓄的“能量”无处释放; 知音难觅,是一种孤独,是“理解”的需求堆积起的“能量”得不到释放;朝思暮想,又是人的爱积攒的能量无处释放。人的创造力越丰富,理解力和爱的程度越深,积蓄的“精神能量”就越发得多,孤独感就越深。因此,天才是孤独的,这句话不无道理,而因爱生恨,也是因为无法忍受过多的爱所带来的深刻的孤独,才会想去不惜代价毁灭这种孤独。
这种孤独,让人又爱又恨。爱是因它让你得以知晓自己竟然有如此多充盈的“能量”,短时间内可以获得一种自我满足感,恨则是因为它带给你痛。这种痛,世人选择了两种方式去化解:
一种是恨,一种是大爱。
恨是一种较为草率的化解,把孤独归因于自己的想象力或者自己所爱的东西。因此想去化解,那么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毁灭归因的对象。这种毁灭的程度,也是依孤独的深刻程度所决定的。例如在家庭里,代沟问题严重会造成青少年的心理闭塞,形成一种浅薄的孤独,是为孤僻。青少年心智不成熟,往往把这种孤僻的痛归因与父母的思想陈旧或者不理解,那么摆脱孤独困境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恨”。“恨”的层次也是因孤独感的程度递进式上升。轻则随便应付父母,稍轻则不予理睬,中则顶嘴,重则冲撞,甚至离家出走, 这便是“恨”。
大爱则是一种超脱的化解,“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泰戈尔的诗歌告诉我们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我见过一些爱摆弄花鸟的长者,也见过在戏曲里怡然自得的老者。简单来说,是为一种兴趣爱好。但我确切地这样想过,人生而在世,什么样的兴趣爱好都有,为何唯独这些爱好,偏受老者之爱。世间老者众多,爱好相差无几,世人经历不同却好似殊途同归,这里面不乏有附庸风雅之嫌。然而凡至耄耋之年,毕生之孤独绝不少尔。人之已老,而时日清闲,便需把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精神能量”好好化解掉,遣散掉才好。年轻时血气方刚,不计后果,往往以“恨”去化解,如今却知道最好的化解是“大爱”。“大爱”没那么伟大,不是英雄才能做的事。大爱只是把爱的对象多元化。爱繁花似锦也爱落叶凋零,爱相逢一笑也爱挥泪相别,爱鸿毛也爱泰山,爱旧的也爱新的,爱活着的也爱死去的,爱这一生见过的所有,也爱未来将面临的一切。人既然老了,去重新爱一个人也太累,那不如就爱花吧,花在那里,尽管去爱,不爱也不会皱鼻;不如就爱曲儿吧,曲儿在那里,尽管去爱,不爱也不会消失;不如爱只笼中鸟吧,鸟儿在那里,尽管去爱,不爱也不会挣脱。此为大爱。
我不禁好奇的问自己,倘若是我,该如何化解?
“不如就爱写吧,笔在那里,孤独在深处,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写出来,就不孤独了”。。。
2018.11.27 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