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晓 图/电影海报
01
这真真是有感而发！Max年近30，你可以叫她轻熟女，也可以叫她初老。幼儿园园长母亲又打电话来催促她相亲了。中规中矩的一家人，也不是催得太急，也没有逼得太狠，但是这个念头总是像苍蝇一样盯着自己的大脑门，怎么打都打不跑：你老了，而你依旧单身，爱情事业一团糟！
Max冲了一包挂耳咖啡，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了，湿答答、黏糊糊，提不起半点力气。啊，让我离开吧。她又打开瑜伽垫子，刚把垫子铺好，又强迫症般打开手机，去检查有没有信息。放下手机，却又无力去做瑜伽。干脆打开电视，调到一个肥皂剧，看了几分钟，索然无味，却是依旧开着电视，只听那男女主角对话作为背景音乐。躺下来，脑袋对着大阳台，看着自己的内衣裤挂在晾衣架上，忽然发现，近两年，内衣裤的尺码都是L号了。等等，我以前不是穿M号的吗？
她猛的坐起来，不行，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翻出两年前自己的一张照片，又翻出最近一张照片。一切都明了了：她胖了。同样一件连衣裙，穿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她找出三件衣服，在落地镜前一一试过，都不好看。说不上什么问题，就是不好看。Max想起之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女人最美的衣服是自己的身材。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Max喝了一口咖啡，开始在脑海中绘制自己的发胖地图。一定是去年去泰国旅游回来开始的！那个时候，Max刚和恋爱三年的男友分手，原因么，一点不新奇。洗澡时翻看一下手机短信，摊牌、争吵、哭泣、倾诉、决定、反复、一干二净，一地鸡毛。然后和闺蜜去了一趟泰国。看那些升腾着热气的小巷子，看路边看起来脏的不行的苍蝇馆子。看那些笑起来甜甜地却怯怯的泰国妇女。萨瓦迪卡，萨瓦迪卡，多吃点吧！跟着了魔一样，Max食欲大开。这么多年，规规矩矩做个好姑娘，也没有什么天使或者好运降临啊！海鲜、烤肉、火锅，Max疯狂把那些食物填进自己的身体。那时候她27岁。她有令人羡慕的洁白皮肤和“体重不过百”的紧致身材。穿一件包臀裙，一件无袖衬衫，地铁里的男人都装作若无其事似的，借口看时间，抬起手表，眼光却是瞄向Max翘起的臀部。像一个成熟的水蜜桃，又像是圆润的珍珠，走起路来，没人把持得住。
然而这些都被悄无声息的赘肉取代了。Max无心工作。反正她只是老板的助手。老板全世界跑，自己去坐个班就好了。一堆小姑娘羡慕自己，高薪低能的生活，有什么好羡慕的！Max自嘲般干掉咖啡。她又躺下，看太阳晒在自己肉色的内衣上，闪着金光。还挺TM漂亮的！
从泰国回来，Max开始骂脏话了。这个神奇的东南亚国家，确实有重塑人格的魅力。她时不时说FUCK、去你的、尼玛、TM等等。有时候和母亲通电话也会冒出一两句。母亲接受不了，说Max辜负了家庭的好教养。
教养你个鬼！Max突然小乐起来。哎呀，我干嘛要在瑜伽垫上面做瑜伽呢？我躺着也挺好。
02
第二天周一，Max上班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内衣店。昨天她把所有的内衣都扔掉了。她决定减肥。从这里开始吧。从内衣开始。她新买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小号内衣。穿不下去就强迫自己穿下去。勒得自己生疼。Max想着这样才好呢，时刻提醒自己。
她随手打电话给老板，问今天有没有什么要自己做的，手头的事情都干完了。老板听起来有点惊讶，要Max整理一下最近三个月的会议资料。Max说好，声音有点轻快，甚至带了一点自嘲。我，一个金融硕士生，快三十岁了，居然还在整理会议资料。不过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吧。
中午和Coco吃饭，一边吐槽最近的餐馆都越来越难吃，一边讨论要去哪里做指甲。Max突然感觉特别累，感觉新元素里面特别安静，她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心理有个声音说：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她借口去上厕所。在厕所里，她脱下小号内衣，开始嚎啕大哭。隔壁一个声音说，小姐你没事吧，需要纸巾吗？不要不要，我有我有。Max继续大哭。十分钟后没事人一样出来，跟Coco说有小飞虫飞到眼睛里面了。Coco没说什么，只是这顿饭吃得略微沉默。
Max看着自己身上的肥肉被内衣勒得一条条的，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数十年前，她想报考古专业，被母亲劝住，父亲默默抽烟，最后全家决定还是念金融。五年前，她想去争取去澳洲外派机会，被男友留住说要结婚。上个月，她想吃小龙虾，却不得不和闺蜜一起吃素菜。
自己的人生乐趣，像是一条条肥肉一样，被小号内衣碾压。被勒住。她解开内衣，释放自己的每一寸赘肉。她脱掉所有的衣服，在卧室里面跳跃。
她突然明白，自己的身材的确是最美的衣服。而没有谁规定那件衣服一定要那么紧。
03
喂！佳华，你知道吗？我暗恋你好多年啦
Max发出这条信息。没有一点点后悔。远在澳洲的大学同学佳华，是Max最后的牵挂。表白了之后就可以放下了。Max想着。这也许是最后的束缚。她已经订好机票，要去泰国住一个月。她要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工作，爱自己想爱的人。啊，无拘无束，就让我胖成一个球吧！
Max有点想念芒果冰沙、牛油果巧克力、冬阴功汤和泰式炒粉丝。老板那边已经说好。提出离职的时候，她和老板竟然都松了一口气。像是互相厌恶多年的夫妻，终于捅破窗户纸要离婚了。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解脱。
Max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把不合身的衣服都扔掉。不应该是我去适应衣服，而是衣服适应我不是吗？
她轻快得唱着歌，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胖子。她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学生会聚餐，她总是处心积虑想要坐在佳华旁边，却从未得逞。佳华有一年得了校园十大歌手第一名，大家都去祝贺。Max站在后面，挤不进去。她踮起脚尖，看见佳华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就着手臂的上下，韵律操一般。她手里捧着鲜花，默默放下。准备离开，佳华却叫住她，礼貌着说谢谢。不用谢，我们部门准备的，我只是代表部门来送的。
多傻啊！Max你个傻叉！今天想起来，Max还是嘲笑自己的懦弱。明明是自己特意买了花自己插的，却不敢说出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信息没有回复。是啊。三年没有联系了。还隔着时差。听说他结婚了。听说他二胎了。不需要回复了。
Max登上飞机，关了手机，拿出颈枕，戴上耳罩。她昏昏沉沉睡着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睡得心无旁骛。第一次忘记自己身在何方，为何而活。
她被轻轻推醒，一个精壮黝黑的男士坐在旁边，小姐，你踩到我脚了，实在抱歉叫醒你，可是你已经踩了半个小时了。。。。
Max笑了，她大声笑起来。男士也笑了。
飞机正飞离这个激烈、复杂的城市，夕阳像是打翻的罗宋汤汁，撒得到处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