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四年,内大臣鄂硕家的小格格降生。鄂硕十分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请来私塾先生教导其诗书礼义,小小年纪的董鄂氏便知书达礼、灵巧可人。据说她的生母是汉人女子,她的性子也生得娴静恭顺,颇有江南女子的婉约,她因美而贤,聪慧能文深得称赞。
皇帝选后前夕,同龄阿哥格格齐聚。董鄂氏煮茶抚琴,引文释曲,一颦一笑都深深吸引少年天子的目光。他们那般默契、互相赞赏,真不像是初识的模样,或许他们早已相识于微时,两情相悦也未可知。
然命运的巨手翻云覆雨,纵使贵为天子也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何况人臣。他还是娶了丽质高傲的蒙古公主为后,她赐婚给率直尊贵的襄亲王为妻,若如此平静一生倒也符合皇室的传统,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人意料。
钟意于心,念念不忘。史料记载,皇帝痴恋某亲王的夫人,不能自已,以致朝野流言四起,憋屈的襄亲王博穆博果尔,只能申斥自己的夫人,耳闻此事的天子少年气盛与之起了争执,冲动下掌掴了亲王弟弟。可怜的博穆博果尔悲愤离世。
襄亲王的去世,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也是为了护她周全,少年天子力排众议下旨纳她为妃。素来柔顺端良的她,面对挚爱却表现出草原女儿的勇气,明知前路艰险,拼的终身良心难安,也不顾一切随他去了。
顺治十三年董鄂氏入宫,同年八月封为贤妃。仅一月有余,皇帝福临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由,进封她为皇贵妃,为她举行了隆重的册妃典礼,大赦天下。纵观清朝近三百年历史,因册妃而大赦天下,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皇帝的钟情,由此天下皆知。这年福临19岁,董鄂妃18岁。
董鄂妃端恭温柔、极富才情,与皇帝情意相投,她入宫后皇帝因常年压抑而燥郁的情绪得到缓解,心情一天好过一天。两人常一起赋诗作画,参禅悟佛,她亲自照料福临饮食起居,斟酒劝饭,问寒问暖;每当福临批阅奏折至夜分,她总陪伴左右,为其展卷研磨,侍奉汤茶;她还时常劝谏福临崇尚节俭,亲贤勤政。
后宫嫔妃背后家族利益盘根错节,她与天子想守得“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纯粹,谈何容易。福临只是想给自己挚爱女子能给的一切,但集宠与一身,也是集怨与一身,董鄂妃后宫生活的艰险可想而知,但她从不口出怨言,亦未恃宠而骄,始终对后妃谦恭有礼,悉心侍奉。
无论皇后还是其他妃嫔身体抱恙,董鄂妃都亲自服侍,为她们解除忧虑,置办所需。她不恋虚名,多次劝说皇帝放下立她为后的念头,她只待他为自己敬爱的夫君,能陪在他身边便别无所求。她的谦恭贤淑让一直对她冷漠的太后,也生出几分了赞许。
顺治十四年董鄂妃诞下皇子,欣喜若狂的福临,搬诏天下“此乃朕第一子”,接受群臣朝贺,接着大赦天下,大有册封太子之意。董鄂妃早已万千宠爱在一身,现又诞下子嗣,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威胁。
孝庄太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清室多情种,看自己的儿子多想先帝啊!而董鄂妃的境遇也像极了当年的宸妃姐姐……”,虽然太后也喜欢董鄂妃的贤淑,但在朝廷和家族利益面前,也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董鄂妃临产前,皇太后先搬到宫外南苑住下,董鄂妃生下皇子不久,太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召后妃前往伺候。一向恭顺的董鄂妃虽然身体虚弱,还是前往照顾太后,朝夕侍奉,废寝忘食,太后身体渐渐好转,她自己的健康却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
不久,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董鄂妃未足白日的皇儿不幸夭折,悲痛的她一病不起。此后她身体一直十分虚弱,即便如此她还时常勉励安慰福临说:“没有大碍”,她潜心参佛,侍奉后妃更加谦和恭顺,这般苦撑三年后,如花年华的一代佳人便永远睡去。
董鄂妃去世后,皇帝郁结难舒、几近癫狂,倾尽一切以慰爱妻之灵:为了弥补生前不能立她为后的遗憾,在其去世第二天便追封为孝献皇后;亲自撰记悼念;为她举办隆重的葬礼,命上至亲王下至百官,连同公主、命妇都要齐聚哭灵;甚至为了爱妻在阴间也有人照料,要将平日服侍她的宫人赐死陪葬,最终被劝阻。三个多月后,忧郁的皇帝染病离世,追随挚爱而去。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 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最后我想以纳兰容若的这首《生查子》做结尾,他们的爱就像合欢,就算欢乐稍纵即逝也甘之如饴,合心即欢,无需再多言语,已让世人铭记。或许他们自己也无法确信能相伴一生,最渴望的不过是那一瞬,拼尽全力,得到可以相守的契机,用心守护来之不易的丝缕幸福,深深相爱,至死不渝。那么再长久的一生,回首时,也不过就是这芬芳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