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雷是个穷酸的小子。
他的母亲,从周子雷八岁时就患有风湿,他的父亲是个痴呆,嘴角总是流着粘稠的口水。
以前姐姐周花儿在家时,还会每天给父亲擦嘴,后来周子雷15岁那年,姐姐出了嫁,姐夫家在遥远的云南,按照习俗,姐姐也就跟着去了。
他曾听妈妈说过,自己小时候还有个大伯,但后来出车祸死了。
家里就只剩下三个人,年轻的周子雷却觉得家里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子雷没考上大学,17岁就拖带着病母痴父来到了深圳打拼。
那个时候,最火的明星是模特出身的张楚楚,大街小巷的杂志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不知为何,张楚楚眉间的痣上总有一丝阴影,旁人不易察觉,周子雷却记得很深。
八年过去了,周子雷还是一个餐馆儿的小服务员,一家三口租住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屋子里。
人看嫌,狗不理,他感觉自己沉浮在这社会中低微得很。
上周二,周子雷因想着女明星张楚楚而失神打碎了第七个盘子后,被老板娘麻翠儿给开除了,当月工资一个子儿都没拿到。
周子雷开始上街讨饭,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他,有点点恨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下小雨的一天,心灰意冷的周子雷踩着坏拖鞋走在破旧的城南巷子里。
四处张望着,想捡点什么破烂儿回家用。
毕竟他已经没钱去超市买生活用品了。
濛濛的细雨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这时墙角一个皱成一窝的蓝布跳入他的眼眶,周子雷大步跨过去,淅沥沥的雨声在他耳边响着。
回到家,他把蓝布上的水快手抹掉,捏了捏厚度,正好可以做窗帘。
有了这大布遮挡着,他再也不用看见冷清的月亮,那会让他感到更加孤独。
第二天,夜里九点,周子雷回到家,把讨来的四个塑料袋的馊饭菜拎到了父母面前,疲惫地回了房间。
他躺在板床上,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那布上还画有几只红色的蝴蝶,其中有一只翅膀特别大,模样活灵活现。
他看着那只姿态轻盈的蝴蝶,想起了明星张楚楚,她可真漂亮啊,如果能和她谈一场恋爱,就是讨一辈子的饭我都愿意!想到这儿,他感到巨大的失落.
完全没注意到布上的大红蝴蝶悄悄煽动了两下翅膀。
他打开MP3,随意点了首歌,音乐放出来,庸俗之间竟有点悦耳。
低头一看,是网络情歌《爱情错觉》。
爱情错觉?会有这种事吗?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科学杂志上看到一篇,说到一对陌生男女如果走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会因惊慌而心跳加快,从而误以为是对对方心动。
周子雷开始胡思乱想了,如果自己每日出现在张楚楚的梦里,她会不会以为我就是它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呢?想到这儿,周子雷笑出了声,嘴里那股馊味儿穿过牙缝大肆外扬。
忽然,他感觉床板变得软软的,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浮到了吊扇旁,他急忙低头,大吃一惊,床板老老实实地卧在墙角,驮着自己的是则一只巨大的红蝴蝶!
红蝴蝶用一只触角打开了窗户,扛着他飞到了城市上空。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飞了多久,大概凌晨两点多了吧,周子雷的头开始昏昏沉沉,迷糊中,他感觉飞到了一座高级的别墅前。
“嗡!”,他一头栽进了一团灰暗中。
这是什么地方!空旷的田野,璀璨的星空,一个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他卖力地踩着,车筐里一堆菠萝。
可能是白天没卖出去的水果吧,周子雷心里想着。
这时,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粉嫩的女娃娃匆匆地追了过来,不远处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贯彻黑夜。一辆红色货车撞翻了那个骑车的男人,妇人急忙扑在他身上大声哭喊着,小女娃娃跌坐在一旁也不停地抹着眼泪花子。
周子雷感到心疼,他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小娃娃,轻微地摇晃着手臂,默默地哄着她。
当他伸手擦下女娃娃的眼泪时,内心猛然一震,这是模特张楚楚!杂志上的她的眉眼中间有颗醒目的痣,和这个伤心的小娃娃一模一样!
周子雷感到头脑一团浆糊,他刚想问这个妇人,就被一束刺眼的白光给闪晕了。
醒来时,他正趴在那只红色的大蝴蝶上,翅膀一挥一挥,他感觉到呼呼的冷风吹动着他的鼻毛,不远处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整整一个上午,周子雷都没有去讨饭,他歪坐在床板上,使劲地捋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能碰触到张楚楚的童年?
他抬眼看着那块蓝色窗帘,红红的大蝴蝶静静地印在里面。这时,窗外的广告推销车用几个大喇叭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推销新的护肤产品,喇叭里放的是《爱情错觉》。
爱情错觉?!周子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他昨晚想入非非的事儿,难道他的幻想实现了?难道昨晚那个大蝴蝶带他去的是张楚楚的梦境?!
周子雷惊呆了,一手揪过那块窗帘。
他定定地看着这只红蝴蝶,蝴蝶没有丝毫的变化。五个小时后,他打定主意,看看今晚能发生什么,想伺机而动。
夜里九点,周子雷有了睡意,朦胧中,他又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他立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清醒了,他发现自己正骑在大蝴蝶的背上,方向还是和昨天一样!
飞了大概四五个小时,“嗡!”他又栽进了一团灰暗中。
青青的校园,明亮的阳光,一个微胖的女生偷偷躲进没人的教室里,往手里倒着减肥药。
周子雷看得很清楚,这应该是高中时期的张楚楚,只是没想到以前的她脸上还有着婴儿肥。
“哟!果然在这里!我就说你最近怎么瘦得这么快呢!杨娟儿猜得不错,你真的在偷吃减肥药!我要告诉全班同学!谁让你抢了我元旦晚会拉丁舞节目的名额。”一个人身材高挑,脸型微方的马尾女生带着两个矮胖女生在门口嚣叫着。
张楚楚傻了眼,手里的减肥药让她感到格外烫手。这时,高挑女生快步走近她,准备抢走那瓶药。
说时迟那时快,周子雷怒吼一声,冲撞了进来,一把推开了那个女生,护在张楚楚身前,眼中闪着火星,恶狠狠地瞪着那三个女生。
高个子女生骂了一句“神经病”,就带着那两个女生匆匆离开了。
张楚楚看着他,他的脸羞红,豆大的汗珠滴湿了领子。他刚准备说什么,一束白光就唰进来,眼前一切又消失了。
张楚楚从高级大床上醒来,窗外的太阳光透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莫非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张楚楚拨通了秘书Bertha的电话,十分钟后,Bertha踩着小高跟嗒嗒嗒地进来了。
“Bertha,帮我找个人,我给你五十万资金,你走遍全国各地也要找到他。”
找人?Bertha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她的艺人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楚楚姐,请问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她问道。
张楚楚叫她走到跟前,然后仔仔细细地把梦里那个人的外貌形象描述了一遍。
周子雷精神抖擞地坐在大桥边,接连两周,他每晚都去了张楚楚的梦里,快乐的夜晚使他这几天讨饭都比以往讨的多。
傍晚,周子雷走在路边,看着脏兮兮的手,想去一侧的沟里洗一下。刚转过头,就看到一只黑影迅速闪过。
有人在跟踪自己!
周子雷心里吃了一惊,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加快了脚步。
黑影看他走远了,赶紧追上来,刚跑到一个拐角,就被周子雷迎面撞上。
周子雷严厉的目光让Bertha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跟踪我一个讨饭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Bertha接着又后退了五步,双手一挥,几个剽莽大汉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一个大麻袋就把周子雷拖走了。
富丽堂皇的客厅内,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背对着一群人。
“人带来了吗?”
大汉们放下麻袋,一个棱角分明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破烂衣服从里面爬出来。一股浓浓的馊味儿洋溢在整个大厅中。
周子雷快被大麻袋闷死了,他鸡爪一样的双手在浑身挠着痒。
张楚楚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人,模样清秀,眉正鼻挺,手袖上滴着垃圾水,破洞裤子上全是油污。
“你跟我来。”
周子雷疑惑地跟着张楚楚进了会议室。
“我最近总是梦到你,本来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暗示,但后来两周不停梦见你,我就猜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子雷见瞒不住她,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红色大蝴蝶的事告诉了她。
“你是说,每天晚上都有一只红蝴蝶驮着你闯进我的梦里?”
“没错,如有撒谎,天打雷劈!”
“好,那今晚你就睡我这里,我现在让我的私人飞机载你回家,把你的窗帘带过来。”
说完,张楚楚按了一个按钮,三五个大汉进来把周子雷扛去了后院的飞机上。
一来一回,周子雷内心忐忑。
晚上九点,周子雷在地铺上躺着,张楚楚在床上默念了九十遍大汉们的名字后,沉沉地睡下了,那块蓝色窗帘盖住了卧室里原先的窗帘。
不一会儿,红蝴蝶就从窗帘里飞出来了,越变越大,驮着周子雷,进入了张楚楚的梦里。
红蝴蝶载着周子雷刚进梦口,就被一只大网逮住了,张楚楚出现了,她走近挣扎中的蝴蝶,身后五六个大汉拿着大棍子耀武扬威。
“说,谁派你来的?”
红蝴蝶搅动了半天后,放弃了挣扎,它瘫在网里,一动不动,像是累得睡着了,眼角还流着泪。
张楚楚正伸手摸它时,“嗡!”,她栽进了一团灰暗中,周子雷也跟了进去。
歌声缭绕,美妙热闹,漫山的蝴蝶轻盈地飞舞在花草间。
这是……曼谷?
张楚楚呆呆地踩在泥土上。
一只白色的大蝴蝶带着一群斑斓的小蝴蝶偷偷地飞进了一辆红色的货车。
张楚楚还能听见它们的对话。
“哥哥,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呀!”一只萌萌的小蓝蝴蝶天真地问道。
白蝴蝶举起触角在唇前“嘘”了一声,答道,“你们这帮小家伙天天在这山谷里都快闷坏了吧!哥哥小的时候跟着大姨父去过遥远的中国玩耍,我想这次也带你们去!”
“哇!”一群小蝴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大白蝴蝶,一只小黄蝴蝶问道,“哥哥,我们是坐这个车去吗,人类会不会把我们赶下来?”
“不会的,大多数人类善良纯朴,只要我们不惊动他们,等到了目的地,我们找个机会偷偷飞出去,转个几天再换辆去曼谷的车回来。”
车一路开着,司机周大强专注地掰动着方向盘,他的弟弟周子华悠闲地喝着可乐。
已经开到第三天夜里了,前面就是上海的人民公园。周子华摸了摸胡渣,他的五瓶可乐都喝完了,他转身透过玻璃想看看后备箱里有没有零食,忽然看到一只蓝色的小蝴蝶贴在玻璃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哥!你快看!后备箱里有蝴蝶!这算不算私法违带呀!”
周大强一听这话,猛地回头,车厢里一群蝴蝶都被吸引了过来,白蝴蝶在里面睡着,小蝴蝶们贴在了玻璃上对着他俩。
周大强一时惊慌失措,他正准备敲敲玻璃,“砰”得一声,他的大货车撞倒了一个骑车的男人,地上洒满了大大小小的菠萝。
周大强当场死亡,周子华被撞得昏了过去。
哥哥白蝴蝶醒了,它慌忙地飞去伏在周大强的身上,汩汩冒出的血将它的翅膀染红,一位妇人带着个女娃娃在旁大声哭泣。
白蝴蝶的心碎了一大片,愧疚如洪水般冲向它。
第二天,它将小蝴蝶们送进了另一辆回曼谷的车后,挥舞着被血染透的红色翅膀,悲伤地飞走了,漫无边际。
张楚楚看到这一切,眼里滚下了泪水,原来一切都是这样发生的。
一道白光闪进来。
张楚楚醒了,周子雷也醒了,他俩面面相觑,一句话也没有。
周子雷回到家,他把蓝色窗帘干干净净地洗了一遍,折叠好,放入柜子的最里层。
他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大衣,走去父母的房间。
父亲周子华痴痴呆呆地望着他,嘴里依旧流着口水。
周子雷将父亲嘴角擦干,给母亲披上了大衣,就出门了。
他决定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就算是洗碗,也是好的,父母亲还等着他回家呢。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