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庄叔叔,您没开玩笑吧?您说真的有陌生人在我家住过?”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坐着的庄警官,一向温和慈祥的他此刻正皱着眉头抽烟,岁月留下的沟壑无言地诉说着他焦虑的心情。
自上次报案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除了两个民警来我家走访了几圈之外便再无音讯,或许是孕激素导致的情绪失控,我每天都在家暴躁地大吼大叫,连对待来照顾我的庄丽也没了好脸色。
为了能消减我的痛苦,庄丽私下拜托她大伯——也是这次负责我案件的刑警队长庄秋生来咖啡厅和我聊聊。
“大伯您就别卖关子了,娜娜从来也没交过男朋友,而且她家的事您是清楚的,她家人早就都……”
庄丽有些尴尬地咽回了想说的话,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着无碍。
其实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十年前父母和弟弟的死我早就释怀了,毕竟于我而言,那种如同地狱一般的家庭只是让人感到窒息的束缚。
无休止地打骂、超负荷的家务……曾经的种种不堪在他们死后变成了噩梦中才会反复循环的幻境,似乎我和家人的羁绊也仅仅存在于每次从梦中惊醒后的一身冷汗里了……
庄警官瞪了庄丽一眼,似乎是在对她的口无遮拦表示不满,紧接着又踌躇地开口道:“娜娜,你真的没交男朋友吗?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没惹到什么人?你要知道现在隐瞒线索对我们破案来说并不是好事,更何况要不是庄丽的关系在,你今天根本见不到我,更别说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了。”庄警官掸了掸落在裤子上的烟灰,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锐利。
可我更懵了,完全搞不懂他的意思。
“庄叔叔,我真没交男友!而且我的社交圈一向很简单的,除了庄丽,在这座城市里我没有第二个朋友了……”
“是吗?”庄警官打断我的话继续道,“那为什么我的同事在走访了你们单元之后,很多人都说看见过一个自称是你男友的男性经常出入你家,而且登门的时间段多数是夜里十点之后,且第二天离开的时间则是在你出门上班之后?”
“那个男人是不是陈印?就是娜娜的房东?”还不等我开口,庄丽就焦急地问道。
庄警官摇摇头,从手机上放大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头戴鸭舌帽,脸部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厚重的羽绒服让人判断不出他的身材是胖还是瘦。
“庄叔叔,你们有没有去调查陈印?”我问。
庄警官点点头,开口道:“查了,但他的社会背景很简单。他奶奶去世后留给他了三处房屋和一笔遗产,除了你租的这间房子,陈印在隔壁单元还有一处房产。我的同事调查的时候在那栋房子里找到了他,从他交代的行动轨迹以及周围邻居的证词中找不到他的作案时间。况且从你的分析来看,这个陈印似乎和你也没什么纠葛,他伤害你的动机没办法判断。”
庄警官说着又猛地嘬了一口烟,烟头明灭闪动之间,我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凶狠。
“大伯,你能不能别抽烟了!娜娜是个孕妇,你这样会影响到胎儿发育的!”庄丽厌恶地撇着嘴,双手不停挥动着,阻止那团呛人的烟雾向我靠近。
这句话像是一柄刀子狠狠戳进我的心脏,让我惊惧地想起自己已经初为人母的事实!
我颤抖地抓住庄警官的手,还没张口说话一股酸涩感就直冲我的鼻腔,泪水开始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这个孩子……能不能打掉?”我的声音喑哑,难听极了。
庄警官的表情很是无奈,他按灭了烟头,纠结半晌后吐出几个残忍的字:“恐怕暂时不能。”
他似是安慰般地拍拍我的手,继续说道:“娜娜,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事……”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诊断证明递到我的面前,上面的挂号人是我,而初步诊断那一栏则清楚地写着“不易受孕”几个大字。
“这是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庄警官问道。
“我的同事去医院调查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们你是不易受孕体质。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你的最后一个孩子!所以,我建议你留下这个孩子不止是出于对案情的考虑,也是为了你以后的生活着想!”
庄警官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声若洪钟,震得我浑身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顷刻间被架在热油上烹烤,想吐的感觉不停地翻涌着无法平息!
我赶紧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起来,待到难受的感觉稍稍好转才艰难地站起身。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卫生间,刚走到拐角处却听见庄丽似乎很愤怒地在和谁争执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