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有一只土狗,毛色黑黄杂驳,不像有主人的样子。
宿舍楼梯口旁边紧挨着一个像“祠堂”一样的大门,门楣上的字被年岁折磨的模糊不堪,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尊石兽。每次晚上回去,你会看到这只狗就趴在两尊石兽中间,不怎么动,如同也是一尊石兽,和另外两尊成掎角之势,看着每个路过的人。
楼下这一段路没有路灯,晚上黑咕隆咚的,那“祠堂”大门也黑咕隆咚的,石兽也黑咕隆咚的,那狗在中间,一动不动,也有些黑咕隆咚的。
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在这黑咕隆咚的气氛中,接受三个兽的审视,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大多忍不住用力跺一下脚,召唤“声控”的光明。倘若这时候你侧头看,你会发现那只老狗仿佛没听到一般,头都不会回一下,双眼依然看着前面的路。
这一点十分不符合流浪狗的套路,太淡定了,一点不惶恐,一点不草木皆兵,仿佛趴在午后阳光的连廊上的一只真正的老狗,我是说,家养的那种。
也许是这只狗已经太老了吧,比院子里的长满了触须的树还老,比这栋绿幽幽斑驳的楼还老,年岁夺走它活力的同时,甩给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当作补偿。
我从它面前走过的时候,偶尔会羡慕这种气定神闲,我累累的样子比它更像丧家之犬,但我好像更怕如它一般老去。
我偶尔会去想我老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佝偻笨拙,会不会陈腐迟钝,会不会乖张暴躁,如同咕嘟咕嘟冒泡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沼泽淤泥。那种气定神闲到底是世事洞明带来的,还是面对生命流逝的无力带来的,谁也说不好。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不敢想下去,怕自己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有的时候觉得长寿对于暗影中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诅咒。
其实,在它面前,我做不到气定神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怕它突然不气定神闲了,蹦起来咬我,即便它老了,我能不能跑得过它,谁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