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36°5

这里四季当中,三季寒冷,短暂的夏天似乎还要有一段过程才能到来。而务工的人们也只有接下来六月开始后在这短暂的四个月能痛快的赶工,但眼下只能承受着恶寒来起着早、贪着黑,抱着团、取着暖。

三季如冬般的气温,夜里人们总是卷缩成一团来取暖,靠着一些外在的设备来驱寒。

简易的工棚,大家堆缩在这里沉沉的睡着,此起彼伏的酣声,似乎在抗议着白天的乏累。

匆忙的人奔波着,一些人还在火车上,我想他们对未来也是抱着憧憬的吧,背井离乡将老婆孩子都留在家中。吃的是一日三餐,为的是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那趟列车还有五个小时到终点站,而我独自醒着,等着早上去接站,然后置办后到的工人所需木方来做一些简易的工床。安排完这些,我便要踏上返程的火车。一来一回,二十四个小时,而我,四十多个小时不成眠好像又成了家常便饭,本计划去开药的计划也搁浅在了这次的赶进度上。我老妈在另外一个地点,在寻求着合作方,寻求着启动资金。双管齐下,为的就是打通这次的任督二脉。

在我联系了一部分朋友后,高利的一笔,火车上七七八八的凑了一些。二人凑了一笔十二万的费用,一多半要付三分的利息来运作今年的工程。准备中午碰个面,交接好,便要道别。白班晚班的工作都需要我来主持,而我的这些收入还要用作清还之前的欠款,每一年都如此,每一年也都习以为常。就这样,真正的战斗就要敲响了。一场与黑暗的斗争,一场与“流氓”之间的周旋,又一次开场。

下车以后和开发商那边简单碰个面,之后与自己技术员和工人以及带号的、放线的主要人员做了短暂的交接,图纸早就拿到了,就只等人和料了。现在他们睡在我旁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取暖器微弱的光点缀这漫漫长夜。而我一边和我妈交接着问题和注意事项,一边整理着这一趟的所得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北方的五月天,抱着暖炉子,睡着电褥子。

合作方不好找,市场竞争恶性循环,竞争对手不会等我们,谁先进料,活儿就是谁的。资金到位多少,就要进去多少,博弈在这土木之间,斗争在这黎明之后。而合作最难的就是坦诚,自己人算计自己人是最可悲也是最常见的,因为这里有风险,大家都是能抓住眼前的利益便像饿虎扑食一样从不留情和时间让你去反应。

我们这么凄凉,就是因为我们坚持着事儿自己担,不找人合作,工人工资也从不拖欠一分一厘。抬高利也要发,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我们这种处境,工人还是愿意跟着我们干。他们只需要考虑开工就可以,从不用不用担心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劳力没有回报。

工程这碗饭,之所以难吃,是因为想吃的人太多,会吃的人太少,挑事的人还太多。大家都寻求着各种方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没有所谓的公平与仁义。在这里永远都是,狼吃肉,狗吃屎。要斗得过流氓,就要比流氓还要狠,用流氓的方式对付流氓,以无赖的手段对付无赖。每一次的周旋,就算两败俱伤也不能让他们瓜分属于劳动者的血汗。

工人工资垫付,用料垫付,开发商不等你起到三层,从不会拨一分钱给你。能干你就干,不能干有的是人想干。行业的潜规则如此,只能接受,只能往前赶着,爬着也要爬到工程款下拨。每一年的这时候都是最难撑的时候,每一年的这时候也是跟监理处处周旋的时候。

正规行业里,你的公关能力、业务能力再强,产品本身不行就是不行。但在工程行业里,你的进度再快,你用料再好,监理说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行也不行。最难缠的不是跟开发商要钱,而是搞定监理,搞定这个工地上最大的无赖。

我想每个初入江湖的人,都会有一颗赤子之心,奈何染缸里的诱惑太多,人性的劣根性里的贪婪,慢慢地都被影响成做事的利益准则。有利可图我便与你周旋一二,无利可图,那就坚决不起早。还好,应付无赖我们有应付无赖的办法和政策,一个人再贪,他也有不敢触碰的东西。

他就像一片膏药贴着你,让你不舒服却又治疗你的病急,各取所需是最明智的,我们没办法教会他如何做人做事,只能去要求我们自己的人如何做人做事。跟我干,就得按我说的做,听话,照做,必有收获。这是我们对工人的保护方法。毕竟乌鸦嘴里的肉是血汗换回来的,总不能被狐狸只言片语便设计走。

人的体温正常都是37度,但人心有的时候比冰还要寒,有的心是失望的寒冷,而有的心是贪婪的寒意。

36°5的我们留0.5°给希望,也留这0.5°让我们保持警觉和危机感。不会被假象的温暖所蒙蔽,而坚持着不让它再低,便是抱团取暖的真正意义,每个人都在这里,而每个人都要做到背靠背的信任,一同抵抗那半度的恶寒,不让其近身,也不让我们与其同化。

这就是我们在这大染缸里,坚持了四年之久的三十六度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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