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害怕的便是望见贫困,因为我只有无能为力。
而今天,我们一群人却如春游般,嬉笑怒骂,饱览贫困。
应某个学长的要求,正在支教的我们要去村子里做一次贫困调研。而所谓的贫困调研,就是去走访贫困家庭,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拍照留念后,拍拍屁股就走,对了,说不定那个学长还可以凭借这个获奖。
听到队长下达这个消息后我的心底如灌了铅般沉重,作为实践队员的我无法反驳,作为新闻通讯员的我更无法推脱,由此我们踏上了,可以说是“万分有趣”的调研路程。
望着那个小女孩,如同牵线木偶般被我们摆来摆去,我的心也痛的失去知觉,随她摆来摆去。
调研第一家:
也许她的家长以为我们是来扶贫的,便仔细的为我们介绍着家里的状况,看着他们三代同堂却仍共同住在这贫瘠的瓦房里,即使他们不掏出贫困家庭证明我们也能一眼看出。短暂的交谈后我们对他的家庭状况表示出深深的同情,随后便抛出真正的来意:拍照。 在当今这个网络发达的社会,不论何事只有拍过照片才能算你真正的来过做过,俗话说得好:“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不巧的是,我正好是那个编者。在最重要的拍照环节里,我们拿出了五颜六色的旗子,有队旗,有团旗,还有校旗,这充足的准备让你难以怀疑事情的真实性。灯光角度找好,大家微笑,看似繁重的贫困调研就这样简单又愉快的完成了。年仅九岁的小女孩可能并不懂得我们在做些什么,开始的不情愿和抗拒都在慢慢消退,也许她只是想和她喜爱的老师们一起拍几张照片,我知道我阻止不了这一切,只希望年幼的她不曾意识到我们给她造成的伤害。
母亲也不在为她提供庇护,受伤的小兽就这样孤零零的暴露在猎人枪下,瑟瑟发抖。
调研第二家:
我们进门便遇见了学生的母亲,她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便给队长简单的介绍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心有反感的我并不愿走近前去听他们的谈话。最后学生的母亲喊了几遍女孩的名字,可女孩并没有应声出来,她的母亲便带着队长与拍照的同学走了进去,我也厚颜无耻的走了进去,陈旧的瓦房用一个大大的窗帘一分为二,一半作客厅,一半作卧室,第一眼望见的,是粘了一墙的奖状,给灰扑扑的墙面增添了几笔暖色调。
接下来的一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女孩躲在窗帘的床后面,瘦小的身影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小兽望着手里握着相机的猎人们,已无处可逃,我看到她的眉眼紧皱,好像能拧出泪来…
“这孩子从小就腼腆,不喜欢说话”她的母亲说;“嗯,这孩子在学校里就很害羞,小敏老师们都来了,出来和老师们一起拍合照好吗”队长循循善诱着。心里的恶心感翻涌到嗓子眼,我跑到了屋外干呕,我心里有股愤怒,我想大声质问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们这是践踏她的尊严,可我又是那么懦弱,是啊,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像一个疯子般怒吼?
我很伤心,心里又想起十二岁时的那个少年,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每天上学下学都拼命狂奔回家,生怕被同学们知道自己住在一个破旧的,用渔网围成院子的瓦房里,他每天都在肆意欢笑,特立独行,吸引着老师与同学们的注意,他把贫困紧紧的捂在手中生怕被别人看见。感谢他的青春里并没有人将他紧握的双手硬生生的掰开。
狗害怕,还可以躲在木头做的窝里,畏惧的看着我们不说话。而人害怕,却仍要被我们拽着链子拉出来,和我们拍照聊天。
我们去时,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为院子里送去一片欢声笑语,我们走时,不知是否有了一地狼藉?
我好想对那些被我们调研过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不求你们原谅,只求能给自己心灵上一点点慰藉。
我们这群不懂得疾苦的人啊,能不能懂点疾苦?我们这群不懂得关心的人啊,能不能有点关怀?
贫困是他们拼命捂着的一道伤疤,我们却亲手揭开,看着疤痕流血流脓,我们渍渍称奇,拍完美轮美奂的照片后,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对不起,我们不是医生,没有药。
是夜
躺在野草肆意横生的操场上,嘬着不知戒了几年的香烟,我苦苦思询着这场调研的意义,最后终于得到了答案,通过这次调研,我们调研出了个屁!
该贫困的依旧贫困,改干啥的依旧干啥。望着忽明忽暗的烟头,内心感到一片安宁,静谧的黑夜不似烈日般灼心,丑陋的我,抽光最后一根烟,洗干净手,开始为学校撰写今天的所谓你侬我侬的调研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