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情结
一直以来,信宝喜欢读诗写诗。
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时代,校园里流行舒婷的诗歌。信宝在当年,还是一个肩背黄书包的青涩读书郎,手执一册《双桅船》,行走在学思湖畔的绿荫小道上。
当年的大学校园,有点蒙昧初开的样子。各种思潮复苏伊始,年轻的学生们欣欣然吸收五光十色的思想。壁报上,每天都有新写的“伤痕文学”小说,还有意识流存在主义之类的段章。诗歌,也在学生中成为一种时尚标志。舒婷的朦胧诗,把迷茫和惆怅,放在感性的短句中流淌。于是,那些柔美的短句,像风一样在校园里刮过。
信宝当时仅仅19岁,在大龄同学成群的1978级历史系中,实属小小少年郎。班级里,大年龄的同学,似乎都很有对生活和学术的想法,个个都在研究某一个专题某一个断代的历史。每每讨论,大同学们都可以宏论满篇。信宝看着那些大自己十几岁的同学很有心得的样子,安静地端坐在课堂的一角,悄悄翻开手中的诗集,默默地吟哦,沉浸在泰戈尔的世界里。
信宝从小生长在上海南市的方浜路上。
在他很幼小的时候,妈妈就因病撒手而去了。做奉帮裁缝的父亲,又娶了后妈进门。父亲脾气暴躁,后母又凶悍刁蛮,信宝和哥哥姐姐的日子一天天地难过。哥哥初中刚毕业,就远走黑龙江农场。姐姐和信宝相依为命地过了几年。很多的苦楚,在日子里慢慢埋入信宝的心里。成长的岁月里,只有和姐姐一起哼唱越剧和看书,才可以让童年的信宝心怀愉悦。
家的隔壁,是南市区图书馆。自从上学识字之后,信宝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从看小人书到阅读大部头的名著,信宝由幼年走向少年。有一天,信宝在图书馆里读到了一种叫诗歌的东西。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逐行地排列,连成一段一段的章节,吟诵起来,体会到起伏的节奏和别致的韵味。
等到信宝以应届中学毕业生考入了师范学院,我们周围的文化环境已经打开了文革的封闭。图书馆里,那些尘封已久的经典名著,向学子们敞开。信宝在学院里住读,有了更多时间安静地阅读。徜徉在海涅、普希金和泰戈尔的行云流水中,信宝的心怀里,一派温柔和忧伤。沉静的夜晚,师院里的学思湖畔,信宝会站在柳树下,心中构思感想的章节。
有一天,学院里举办赛诗会。信宝在会场上朗诵了自己的诗作。其中有一句“我打一个唬哨把鸟儿勾引”,惊动了全场。当时的年代,这样的诗句,应该是风骚得有点大胆。于是,信保的诗作,荣获了第一名。
然而,同学好友,还是很难得读到信宝的诗作。他的诗歌,象他青春的秘密,藏在笔记本里,也藏在他年少渐长的心灵深处。
晚霞时分,总是见到信宝端坐在学思湖畔的石头上,时而静静地思考,又时而在一本青黛色的本子上写些什么。
夕阳的光芒,柔和地落在湖泊和柳树上;湖面涟漪微微,信宝沉思绵绵。
我们只是敬畏地远远观望,不敢打扰诗人美妙的思绪,更不忍惊乱了诗人绮丽的诗句。
毕业了,告别校园的时刻,我们带走的行囊里只有那些通史国别史专门史的旧书和一大堆潦草的笔记本,信宝却还怀揣着菁菁校园里写就的诗笺。
毕业了的信宝,先是到了一所业余学校里教历史。有一天,信宝给我来电话,说起各自任教的学校,他忽然幽幽说一句:“唉,我们学校里连一棵树也没有……”此后才知道,信宝工作的学校,是在靠近外滩的一栋大楼里,没有校园,更没有绿树芳草。嗨,诗人就是诗人啊,思想意境就是不同凡响,连学校里有没有绿树也要惆怅一番哦。
教书育人,信宝本分认真,成绩灿烂。二十多年里,换过几所学校,他总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
教授历史的同时,信宝还是在读诗,也总是不断地在写诗。
有一个下雨的夜晚,我有事请教信宝,于是打他寓所电话,却连续一个小时没有人接,手机也是关机。我隔天联系上他,询问缘故,他竟然淡然而言:“我在家呢,下雨的夜晚,忽然思绪涌起,所以拔了电话线也关了手机,沏一杯新茶,放一曲弦乐,静静地,写上几句。”我愕然,无语,自惭形秽,嗨,我等俗人也……
时光如水,年华流逝。
如今,我们都已不再青春年少。人到中年的信宝,依然孤寂,依然忧伤,依然善感,依然写诗。
岁月沧桑,写在了我们曾经青春焕发的脸上,也写在我们曾经意气激扬的心上。
然而,信宝似乎没有变老,似乎还是年少清雅。
细雨的夜晚,他还能独自感伤,赋新诗,说忧愁。
而我们,却常常已经连感伤的兴致都没有了。
有点羡慕信宝的那份情致,还能孤独地静思,还能纯净地写诗。
人生的诗歌情结,信宝的生命光华,记载在青春的手册里;
岁月如歌,韶华如诗。
也许,信宝的生活,有些许不如意。但是,至少,他比我们同学诸人,多了这一本人生诗笺。
只是,总是遗憾,信宝的诗歌,从来密不示人。
写这篇小文之前,曾经向他讨几首诗歌看看,还特地索要他当年那首“青春唬哨把鸟儿勾引”的诗歌。信宝微笑婉拒,言:“都是老早的东西了,早忘记了……”
无奈,且也不想太为难他。
也许,他更愿意让自己的感怀,诗笺里的篇章,记载的情愫,保存在个人静寂的境界里。
姑且如此理解他吧。
也期待,有一天,信宝终于会公开一些他的诗文。
期盼……
椰路(上海亨利)
2008.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