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刚好一个月了,离开时我未成年,回来时我已而立之年。
空涨了年龄和所谓的见识,不知道还有什么。
一个月的时间,还未适应故乡的水土,湿润粘腻的空气让我困乏难耐。我猜测自己骨子里是北方人,喜爱北方的干爽,爱和耿直的北方人打交道,自认为不娇小的体型,和几乎识别不出乡音的普通话都让我“自豪地”觉得我是所谓的“南人北相”。
可北漂的日子真的开心吗?好像任意时期的当下我都不曾真正快乐过,多半是焦虑、惶恐与不安,总是对过去怀念和不敢设想未来。现在和将来哪个都不好,都不想要,常常是自我放弃的状态,可是又没种彻底放弃,想要被救赎,又无力自救。
我的成长经历看似很不一般,我这个人却一点也不酷。所有的坚决都用在了拒绝和逃避,理直气壮地不面对,不解决,不选择。
最近被师长点透,说我内在其实清高到谁也瞧不上,瞧不起任何人。人际交往当中的左右逢源,谦卑和善也只能算是角色扮演,而非个性。
我反思,确实看起来自信开朗,但其实从未真正靠近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曾真正走进我的心。白天侃侃而谈,夜晚可能在默默流泪。
遵循一切性格和行为特点皆是由童年的经历影响使然,我开始思考,想要找到根源和依据。
遇到困难,总是本能认为没有人会帮我,也不会寻求帮助,这是从小的习惯,习惯把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中学离开家求学,奶奶照顾我和姐姐,幽默的老人家喜欢跟孙女开玩笑。有一天她逗我们说,爸爸妈妈没有给生活费,我们一周的生活将成问题。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没敢要零花钱,忍着没有吃早饭,直到妈妈周末过来我委屈地询问才知道是个玩笑,后来这件事成了有趣的谈资,觉得这孩子简直太单纯了,这样的玩笑话竟也信以为真,我没有异义,认为这是天真。
回想起来,即便无助,惶恐,我也不会求助。坚信不会有人来帮我,认为我不值得被帮助。
就像30年来我有过喜欢的人,轰轰烈烈地投入过追星,但从来没有当过自己生活的主角真正谈过恋爱,因为我深信不值得被爱。
学了那么多道理,以为长进了,但问题来临时,还是长时间困在不愿相信不想接受的情绪中,只想逃避;还要告诫自己过度的担心忧虑就是诅咒,于是抱着侥幸试图安慰甚至欺骗自己,会好的。
如此抑郁灰暗的情况下,生性胆小的人还要忍受来自自己的恐吓,诸如“生气忧虑容易得癌”,于是这又多了一重压力和恐惧。
小时候我究竟有多胆小呢? 放学了,不敢过马路,向在对面工作的爸妈要钥匙,宁愿坐在家门口写作业直到他们回来。不敢跟陌生人说话,看到亲戚热闹寒暄的场景,直到爸妈把我推到跟前并提示我才会小声地叫人。不敢主动打招呼,这也一度在我心里形成恐惧,不知道该叫什么,如何张嘴,或忘了该怎么称呼。羞耻心让我知道我有多么失礼,越发窘迫。
不敢独自去邻居家借东西,不敢独自去商店买东西,似乎生活中所有简单的“日常”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幼儿园六一的活动是跟妈妈互动游戏,把孩子眼睛蒙起来,妈妈们站位顺序打乱,让孩子们凭感官和记忆找妈妈。不记得是第一轮找错了闹了笑话,还是眼睛蒙起来游戏尚未开始,我就害怕地大哭起来。自始至终我都窝在妈妈怀里哭,不甘又懊恼,只有胜利者有机会得到小白兔牙膏或者儿童蜂花洗发水,我注定没有。最终,老师为了安慰痛哭的我才奖励一个小黄皮本子和铅笔。心里难过,不甘心又窘迫,也许怯懦与虚荣心的矛盾冲撞奠定了我开始否定,讨厌自己。
小学升初中,就近念书要骑自行车上下学,可我不会。也几乎没有坚持学会某项技能的经历,不信任自己能学会。自行车是8岁生日礼物,随着我越大,周围孩子都学会了,越觉得难为情,越不好意思开始。但我无法说出真实地想法,这样的原因让我羞于启齿。另一选择是去姐姐就读的中学,这需要爸爸托关系我才能够进,最有利的是,去外地上学,就不用学自行车了。但这样的考虑也让我羞愧,对自己失望,觉得会给爸爸添麻烦。父亲因为尊重我,想要听我的想法和决定,我却痛苦地紧闭嘴,死活不表态,害怕做决定,害怕承担所带来的任何结果。当时,爸爸对着闷葫芦,恼羞成怒就要动手,妈妈和姐姐着急地一直哀求我赶紧表态,不然巴掌就要落下来了。最终我怎么说的我不记得了,总之也挨打了。后来我也终于躲过学自行车,让爸爸托了关系让我进了姐姐的学校。是的,父母替我解决了,让我暂时不必面临问题和选择,本该高兴,但我只有对侥幸和不勇敢的自己失望,愈发厌恶自己。
我始终让自己处于孤立,不论内心的想法高尚或可耻,我明明可以说出来,把这承受不了的痛苦与困惑说出来,去寻求帮助。也许说出这些内心活动会伤害到我的家人,因为看上去我如此可怜。其实他们从未忽视我,我并不缺关怀和关注,缘何如此,我仍需要寻找,或许原因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