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大概从三年前的深秋开始吧,每年的这个时节,也就是十月底的样子,我的双手大拇指指甲外侧连着肉的地方,就会异常准时的开裂,仔细看这个裂痕的时候,会看得到深处鲜红的血肉,时不时不经意的撕扯,伴着钻心的疼一下,也能让我从门牙的牙缝中倒吸一口凉气,像在提醒我,北京干燥的深秋来了。我原来曾想,这是有了孩子以后,洗洗涮涮的多了,我又是偏爱干净的那一类人,并且不喜欢在手上涂这个抹那个的,自然就会有个口子裂着,也算正常。
人体偏偏是个有趣的机器。那一年的那一季,手裂了口子,往往日后每一年的这一季,也都会循环往复,就像有人在某个冬天冻伤了耳朵,那这辈子的每个冬天,仿佛都逃不开冻伤复发的厄运了。可即便如此,我也总是懒于在手指开裂前,就未雨绸缪的涂抹一些还算蛮有用的药膏,每年就任由它开裂,疼的难忍了,再往伤口处浓浓的抹上药膏。北京话里,对这种病发了一次,往后年年复发或时不时复发的病症,叫做“伤”。
人心莫不如此。友情、爱情、甚至亲情中,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这在每种关系和每个特例中,都有不一样的底线,不完全仅仅取决于二者的关系脆弱与否,也与当时每个人的心境有很大关系。
我写东西最不擅长举例,相比之下我更善于打比方。其实也曾经刻意的去纠正这个不平衡的现象,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后来我稍稍思考了一番,原因有二:其一是我本人记性极差,差的出奇,熟识的人都知道我忘性大的毛病,所以让我举一些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例子,也真难为我了,其二是即便有那些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例子,却不想去回忆,因为人在写作时往往是心情比较低落的时候,至少我是这样,在幸福开心的时刻我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儿发呆就够开心了,所以写东西时要我举例的往往都是些痛苦不堪的回忆,想起来徒增烦恼,还不如打比方来的实在,比如说……比方说……方便快捷,不负责任,信手拈来说说就是,无需对号入座,更不必道德谴责,打个比方而已。
说到回忆,人们好像都只愿意去回忆那些美好的、快乐的过往,对于痛苦的回忆都刻意的避免去主动想起。佛说“放下放得自在”,可谁能轻松的放下过往啊!
过往之事之所以痛苦至今,让人不敢提及、不愿触碰,我想无非是两个原因:伤人太重,愧疚自责;被伤太重,悔不当初。伤了人的自是愧疚,当时往往是一时冲动,没了思考的空间,事后捶胸顿足,自责良久,短的内疚个一日两日,长的往往会抱憾终身;被伤的更是无辜,一腔热血泼了出去,那可是一腔热血啊,本以为真心换真心,结果却换来敷衍地应付,甚至是欺骗的伤害,那是多难受的滋味,我想成年人都有体会过,如果你还没有经历过,那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要去经历。
不管有意无意,伤就是伤了。要说谁胜谁败,若真是用心一起走的旅程,没有一起走到终点,我想这其中也就没有跑赢的人了吧?
比如说,自幼一起玩儿大的伙伴,二十几年的经历过无数磨难无数考验,彼此视对方如亲兄弟姐妹的一段友谊,会因为其中一人对另一人的某种拥有产生了偶然的病态的嫉妒,而使这段感情变得脆弱,甚至维护下去都极为艰难,因为友情这种东西我们都知道,一旦有了小小的问题,双方都会察觉得到,除非你对这段友情不用心。但嫉妒心人人都有,只是表现有强有弱,掩饰的有好有坏,即使是亿万富豪,也难免有嫉妒寻常人所拥有的而他却求之不得的东西吧?可固若金汤的友谊,就因为这一念的嫉妒,无端的产生了裂痕,这裂痕,若说弥补,我想真是徒劳,瓷器可锔、木器可钉、铁器可补,这人心………你便用真心去填,用血肉去补,恐怕也填不满、补不劳了。
年年复发的病症叫“伤”,那些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说了做了,人心之间的“伤”也就病发了,免不得日后时时复发,我更习惯叫它“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