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下午二点,我们从小青山绕到马陵山脚下。刚看完了桃花,再看梨花,就像从繁华回归平淡,从青春岁月跨步到了中老年,十五岁桃树的后面是五十岁的梨花, 香气到处弥漫。
一棵树开满了密密麻麻花朵的日子,就是它的节日,一个人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他的节日,据说上午的梨花节开幕式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咧着大嘴在笑。不过无论是梨花丛中品梨宴、还是旗袍绣、古装表演都瞬间变成了传说和照片,我们看到的只是空空的舞台,安静的椅子,舞台边上的嘶哑的音响,还有阳光洒满了红地毯。这些并没影响到情绪,每个人在梨树丛中进进出出。
梨园中搭满了的帐篷十分显眼,这是一个个移动的家,各种颜色支撑起梦幻的空间,这将是一个与梨树和花香同眠的夜晚。
多年前我背着帐篷翻山越岭,为了征服自己的惰性和一切没来由的缺点,现在我看着梨花丛中这一顶顶休闲帐篷,午后的心情像水果一样的温暖,但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脚步逐渐懒散下来了。此刻想起了母亲的话,她说,你就是那年暑假吃多了梨子,肠胃一直不好。母亲已经过世了,我又来到了高一那年的梨园,看着一树洁白的梨花。母亲,我总以为我能走得很远,现在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只是在家乡这几亩梨树边上打转。
一个女子健步走过来,说,儿子,带你找我们的帐篷去。依然年轻的妈妈和高高大大的儿子并不般配,如果不说话,我很难猜测他们的关系。他们要从密密麻麻的帐篷中找到自己的那一个,他们的目光就像在寻找失落的家园。
另一个帐篷边上的妈妈正在准备午饭,她含笑凝望着两棵梨树之间的吊床上小女孩荡着秋千。
一个相熟的驴友背着一桶纯净水走过来,他为自己的营地准备物资,他六岁的儿子叽叽喳喳的,叫着,我要吃梨,我要吃梨。妈妈举高了他,叫他看树上哪来的梨子。他就改了口,叫道,我要吃梨花,我要吃梨花。因为爱,梨花结出了果子,这不就是忙碌的母亲和她的摇摇晃晃的孩子吗?
摩托车手坐在梨花树下抽烟,边上绚丽的摩托车似乎已深深入眠,就像水手和他的船停靠进了港湾。摩托车手总给人狂风暴雨的感觉,现在他休息了,又点上了一根烟,我喜欢这种落差很大的安静。一会儿,一辆摩托车穿过了安静的梨花树丛,那个健壮的小伙子跨上了摩托车,开始给我们表演。那比时间还迅速的车轮啊,把黄色的泥土抛向天空,制造出了滚滚红尘一般的梦幻。于是,我看见一个人戴着鬼怪的面具登场,无论他在天宫扎下了帐篷还是扎进了地府,相隔并不遥远。
这时,一对清纯的情侣走过梨花道,他们互相看着,笑容就像桃花之后的桃子、梨花之后的梨子那样诱人。男孩和女孩都是黑色的外套搭配白色衬衣,梨园则是黑色的树干白色的梨花,属于同一种类型同一种打扮,在渐渐西落的太阳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彼此知道在哪里存放了感情,知道哪里应该大声抒情哪里低声沉吟,开心或不开心时会安静地望着对方。就像一束花面对着一棵树的感情。
乐图的女儿穿着紫红色的长裙冲着镜头走过来,从小到大,她的父亲就这样为她拍照。她冲着相机镜头走过来,我们惊奇地发现,一个小女孩就这样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摄影镜头苍老了时光,她惊讶的说,地上这么多荠菜呀,都开了花,明年我们来采吧。她的妈妈笑着应和,明年提前过来采。
因为马陵山梨花节有个摄影比赛,所以梨花丛中摇摇晃晃着好多摄影师,他们大声说笑,互相打着招呼,不认识的也得点点头,递上一颗香烟。
老卢介绍走过来的三个老头,是老刘,老陈,老张,他们见到了美女是走不动路的,所以在岁月之中他们的腿越变越短,他们脸越来越老,他们见到美女还会扑通一声跪下来,说大姑,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他们大姑的年龄并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大伙哄堂大笑。
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帐篷中突然跑出来一个美女,冲着我们叫起来,你的眼睛很亮,竟像个少年。可能与你经常拍照,善于发现美有关吧。我们三个人摆了摆姿态,梳了梳头发,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美女却径直穿过树丛,走向那边正在拍照的人。他们认真的劲头,就像突然在梨花间发现了跳舞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