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小时候，每回母亲要出门了，总会先将我哄睡，然后将我放在床上或摇篮里，让我在梦中与她一道，这样于她和我都要轻松便利很多，因为人在梦中轻飘得犹若一缕青烟。

只有跟母亲在一起，我心里才会感到温暖和踏实，才不至于孤独和幽寂。“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母亲总是一边干活，一边给我唱着儿歌或讲着遥远的故事。她的歌声和故事我百听不厌。有时她会突然停下来，愣愣地在我脸上亲一嘴或轻轻地将我耳朵咬上一口。这时我总会生气，气呼呼地瞪着她，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不怎么生气了，甚至心里还会觉得甜甜的。

我和母亲会经常跟得肺结核死去的李英一起到山上去打野猪草，李英手脚很麻利，总是早早地将她的背篼打满，然后再帮我们打。李英是母亲的好姐妹，她死去时，母亲流了不少泪，但她死和不死，对我来说并没多少区别。她死后还是老样子，爱咳嗽不准我动她的东西说会将病传给我，而且她在山上方便时，仍然叫我站在旁边放哨看周围有人来没有。

我最喜欢跟母亲一起去赶集，在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我们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摆着闲龙门阵，还能吃到很多零食，见上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遇到开拖拉机的姚仕高，跟他讲好话，他也会载我们一程。我不喜欢姚仕高这龟儿，每回他都爱问我同一个问题，问我知不知道我父母叫什么名字，让我告诉给他听。他明的是在逗我玩，他觉得这很有趣，可我却觉得一点趣都没有，还烦他得很。

有一回，我和母亲到殷家庙看完电影回来，开始路上还有好多人，打着火把，闹嚷嚷的，后来走着走着就只剩下我和母亲两人了，走了好久我们都没到家，最后我们来到了阿诗玛这个国家，国王非得逼我与她女儿成亲，我高矮都不干，我在他们这个地方生活不习惯，而且我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国王生气了，说要杀掉我们灭口，好在母亲是出了名的双枪老太婆，我是突然才想起母亲是双枪老太婆的，我也勇敢起来了，原来我是到这里来搞情报的地下党。我在前面撤退，母亲在后面护送我，她用那两把手枪杀了好多追兵，我跑呀跑，突然跑到了悬崖边，我跑得太快，没来得及刹住脚，就纵身摔了下去…

有时我醒来，发现母亲不在身边，于是总会哭得死去活来，哭累了，就随便找一个什么东西来玩，那时我就养成了一个人独处和自娱自乐的习惯，我可以兴致勃勃地同一只蚂蚁玩上一下午，可以津津有味地打一整天的陀螺，甚至什么玩的东西也没有，我扳手指头也能打发一天的时间。有时我一个人也会玩捉迷藏，我会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假设红妹崽，火鸡公他们来找，可他们太笨了，怎么也找不见我，我就故意叫两声提示他们一下。有时我让他们躲起来，我来找，其实我不看就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可我不想把他们马上找出来，就让他们一直躲下去好了。我懒得理识他们。

有时我醒来，天已黑了，我能看见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在纳鞋底；能听见老屋广播里发出吱吱的噪音和远处的狗叫；哪里又死人了，敲锣打鼓、阴风惨惨的，这时我会感到寂寞和害怕。我多想能在我醒着的时候在母亲的怀里美美的睡一觉。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有那么多干不完的活，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来她都在不停地忙碌着。

有时我醒来，一时半会会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努力想好久都想不明白。我问母亲，母亲要么说这娃儿又发烧了，要么说这娃儿又睡迷糊了。那时我经常分不清梦里和现实的事，在我看来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可他们却说我身上一定有鬼魂附身，还专门请来了巫婆为我趋鬼。时至今日，当我回忆起童年的一些人和事，我都分不清哪些是在梦里经历过的，哪些是在现实生活中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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