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爱之孤立无援

人生最美好的事情永远不会是此刻的拥有,因为任何人都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此刻都可以随心所想地无限延长,或者至少延长至自己愿意改变的程度。但所有人也都会有期待,期待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期待自己的新发型能得到称赞,期待新的旅行,期待下一段浪漫的爱情,期待孩子健康成长,期待社会更加公平正义,期待寒风之中有人暖暖地拥抱,期待公司的待遇越来越好,期待身体的不舒适感尽快消失,期待朋友间的相聚,期待生活中的问题能得到更好的解决,凡此种种,或大或小,总是让人不得不分出精力去留意介怀,去等待想象的画面成为现实。
有期待总是好事,但有时候会变成不那么好的事。因为有期待就难免会有失落,而不期而来的失落感会严重影响一个人的情绪,这种望而不得的情感经验会带来非常糟糕的感觉,就像是本来艳阳高照的天气里,一下子又风雨大作,无计可施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这种无处可逃又避无可避的经历,带来的无助感恐怕没人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即使接受,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和心理建设。
最伤人的,莫过于无险处生波澜,让人手足无措。你以为自己很安全,站在平地,谁知道这是一片冰原,随时有可能融化,但目光所及之处又没有安全的着陆地点,或者是到达这个安全点中间要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而在危机来临之前,一切都披着正常的外衣。正当赞美生命的美好时,却又不得不急速逃生。这将是多么滑稽的一副画面,也将是多么刺激人心的一个时刻。
生活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是真理中的真理。虽然我注意点多在美好事物上,但不符合预期的事情却时有出现。天有不测风云可以理解,但人有旦夕祸福却很难在心里上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尤其是祸福的主角是自己时。
野外生存训练接近尾声,我们小组虽然比预期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迟了一点,可总算是全员安全到达。在目的地,事先待命的大巴车会把我们载到城里去,跟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云倩,我们成功了!没想到我们真的成功了!”我大声欢呼。
“是啊,这是今年最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一件事了。”她脸上也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
“大惊小怪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没有名次的,你们也太没有底线和荣誉感了吧?”媛媛还是带着那份对我们的不待见。
“这样就很好啊。你看,三天前我们出发,然后几经磨难,最后安全抵达目的地,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成长了啊,那么难熬的时刻都过来了,沿途还考察了不少的动植物,验证以前学习的野外生存知识,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不用跟她们说,总是拖后腿的人讲什么庆幸?”孟星如轻轻地瞥了我们一下,满满的神情都显示对我们的不屑一顾。
“别管她。回头需要好好整理整理这几天的照片,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天下雨,相机和平板电脑没问题吧?”云倩问得小心翼翼的。
我怕是引起那天不快的回忆,赶紧装轻松地说:“当然没问题了,都采取了特别的保护措施,能有什么问题?”
“其实,那天真是没有地方了,我才¬¬¬……”她的表情表明这个表述很难完整。
“我知道,没事儿,不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走吧,他们怎么都去那边了?”我拉住云倩的胳膊,闯进凑热闹的人群中。
“可以自愿参加这里的极限蹦极,当然大家要考虑清楚,自己要不要参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极限蹦极?算了吧,我们还是离这里远远的。”我本能地拽着云倩往后退。
“是啊,这里那是你们玩的游戏啊?那么胆怯,只适合在家里玩过家家。”媛媛说话总是习惯性夹枪带棒。
“对啊,我们是不想玩,也真心祝福你们这些勇敢的人们玩的尽兴哈。”虽然站在了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可还是被抓住胳膊。
“干嘛?”我很不耐烦的。
“跟我一起,我带着你。”是李昱。
“要下去你去,还得排这么长的队等,脑袋进水了才会没事找刺激。更何况,这些天的徒步旅行,我已经彻底地被刺激过了,就不再需要别的什么刺激了。”
“真的,跟我一起下去吧,我刚才问过了,可以两个人的。”
“我们一起吧。”把我挤到一旁的,是无时不在的孟星如。

灯塔.jpg

李昱看着她笑了笑。“你身边那么多比我帅的、比我个性好的,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吧?周皓阳,你不是想尝试一下双人份的?和星如一起吧。”
“这就不必了,有些事情我还是愿意一个人体验。”孟星如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皓阳耸耸肩,简单笑笑。这种场合应该并不常见,但对真心对待孟星如的周皓阳来说,应该也不罕见。他或许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接受李昱的提议,然后在这渺小的一线希望彻底成空的时候,只能告诉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抱期待,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终于到达了可以冲洗泥土与尘埃的酒店,我第一件事情就是调试洗澡水的温度。云倩还忙着归置行李。
“重回文明世界的感觉真好!我要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然后再好好大吃一顿,不顾后果地大吃一顿!”
“行啊,只要你不怕长胖。”
“怕什么?胖了可以再减。如果一直吃不好,那还有什么力气减肥呢?”
“我把你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了,你洗好后重新检查一遍。估计一会儿我们要聚餐。”
“聚餐?那就意味着是大餐了?这样的安排真是太得人心了!”我高兴的在浴室跳起来。
“小心!滑倒了很麻烦的,可别那么难走的路都过来了,却摔倒在自家的浴室!”
“嗯,明白,淡定淡定。”
时间在快乐的时间总是眨眼即逝。我还没有完全装扮好,就被催着出去参加聚餐。
“时间不是多的很?为什么弄的跟世界末日似的?整得人手忙脚乱的。”
“别抱怨了,赶紧拿好东西,人家都等着呢。”
草草出了门,又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点单薄了,没办法,还好不会走太远,将就一下好了。
共同的经历拉近了我们这帮青春年少之人的距离,以前觉得没什么特点的女同学,光是见上一面就觉得十分不易了,好像艰难路程的洗涤让我们更加贴心了。我微笑着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同学打招呼,这样的做法要是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聚餐时的位置是随意选择的。虽然是随意,但像我们学校的“金三角”,已经被完好地围在中间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做那个文文静静的自己。
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感觉手机在包里震动,就赶紧取出来。是大哥的来电,我离席接听。几分钟之后回到座位时,却发现气氛与刚离去的时候有些诡异。
“怎么了?”我低头小声问云倩。
她并没有回答我。倒是媛媛,又摆出那种经典的表情。
“王元一,我们学校女生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那种东西,你竟然随身带着啊,还在我们面前装什么装?”
“你胡说什么?什么东西?”
“看看包不就知道了!不对,不用看,你的包应该保管好,要不然安全套不小心跑了出来,恐怕在座的男生都要误解的!”一个憨憨的男声引得在场同学的轰动。
我赶紧打开自己的随身携带的包包,里面的莫名其妙的东西还不止一个两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让我觉得此刻简直想直接找个缝儿钻进去。
“没法狡辩了吧?一副清白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颗欲女的心思啊。真好意思,天天演什么啊?”
“这不是我的东西。真的,不是我的。”我气的几乎想哭了,可这种场合,必须把泪水压进去。
“哼,不是你的难道是我们的?还是说敢做不敢当?想要继续演戏?”是甜甜,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招致全场的目光。无意间看到了李昱,他坐在那里,手里端着高脚杯,面无表情。
我看看坐在身边无动于衷的云倩,自己舒了一口气,拿着包离开了。这种无法解释的场面,在场的每个人都好像是审判官,而我却是得不到一点儿来自同伴的帮应,只能落荒而逃。
“哼,承认了吧?自己做的事情还没勇气承认?别怪我们都瞧不起你这种人!”甜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唉,说真的,我真以为这姑娘是个清纯妹子,怎么会突然画风突转,这么火辣辣的啊?”
“我也是今年才买了人生的第一个套,怎么那姑娘知道那么多牌子?大神啊。”
“哈哈哈!”一阵哄闹。
“我的包包里,怎么会有不属于我的东西?从野外训练回来,我一直没有动过包里的东西,也没有查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丢人的事情?以后我应该怎样在人前待?别人会怎样看我?要不要转校?”一下子这么多问题冒出来,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完全接不住现实,只能落荒而逃。
“怎么办?还要回酒店的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能接触到我的包的人只有云倩,也只有她有这个时间,其他时间都是我背着的,别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但为什么?她没理由让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啊?我们不是朋友吗?也没发生什么让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完全想不通。”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异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等我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刚才的方位。这下慌了神了。
“酒店的名字是什么来着?有一个汉字好像是,雅,还有什么啊?怎么办,完全不记得了!”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说笑的,独行的,看着不认识的商店名称,彻底完了!第一次来这里就迷路了。
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刚才好像是从右边的街道过来的,不行,就先原路找回去吧。走了十几分钟,发现根本没有回到刚才的地方,而是站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根本没有想要找的那家酒店。
“这该怎么办?根本找不到刚才的路,怎么办?打电话?给谁呢?云倩吗?她会接听吗?对,打电话问,一定行的。”我赶忙打开包,在里面翻找,根本没有手机。
“不会吧,这下真的死定了!刚才慌乱没把手机放进来?不会啊,明明记得放进来的。”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没发现手机的影子,最后索性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翻倒出来,真的没有放进来。“原来,忙乱之中的记忆也会骗人,这该怎么办?想打电话,搜寻位置也根本没法实现。谁能帮帮我啊?”想到走投无路,就在街上失声大哭了。
看到我蹲在那里,有几位行人停下脚步,过来询问。可他们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原来文明社会的危险根本不比野生社少,甚至更为凶险和隐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连求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包,蹲在商店前的人行道边上,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无视周围的一切环境与变化,只知道哭。
隐隐灯光的俱乐部包厢内,几个年轻人正肆意挥霍着时间与金钱。
“开心点了,既然出来玩,就不要带这种表情了。”一名女性对着李昱开解道。
“一边玩去,别来烦我!”
“人家是看你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才好心劝你,怎么这样?”
“好了好了,美女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刚来的蓝色多瑙河,尝尝吧。”周皓阳明显喝过酒了。“想不通啊?还在烦?”
“不是说你们玩去了,干嘛就不会不管我啊?”
“无论今天聚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是怎样的,你都不应该这副表情。”周皓阳很认真地说。
“我想怎样关你什么事?怎么?你厉害啊?”李昱忽然打翻茶几上的杯子,大声嚷嚷。
“你喜欢谁当然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你就别做出那种表情!你自己认人不清,怪谁啊?不开心就别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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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张明迪急忙劝架。“皓阳不是那个意思。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好不容易历劫归来,当然要高高兴兴的了。何必这样起争执呢?没事啊,没事。”他也不忘安慰对这里感到奇怪的几个女生。
李昱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站起来走了。
而在酒店三楼的酒吧,孟星如她们同样是肆意狂欢。
“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了。”云倩一晚上都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还在想那件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犯法,有什么好担心的!搞不懂!”
“你们先玩,我先上去休息了。”
“随便你了。”
云倩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出出了电梯间。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却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了一跳。
“王元一,我知道你在里面,胆小鬼!快给我开门。”李昱在发了疯般地敲门。
“你回来的正好,赶紧开门。”
“嗯,哦哦。”云倩赶紧掏出门卡。刚有反应,李昱就踹开门,进去搜查。可房间、浴室、阳台都找过了,也没找到。
“人呢?”
“不知道,我是刚从下面上来的。”
“给她打电话。”
云倩赶紧拿出手机,正纠结要不要拨打电话。
“发什么愣啊?赶快啊。她不懂日语,大晚上的跑出去很危险的。”
云倩听李昱这样讲,又慌忙打电话。
“你好!我是刚才在餐厅捡到这个手机的,你在什么地方,我给你送过来?”电话刚接通,对面的人就这么说。
“你不是王元一?”
“不是。我是捡到这部手机的人,你不是失主?”
“我们下来取手机吧。你等一会儿。”云倩挂了电话,很是担心。
“怎么办?她手机落在餐厅,被人捡到了,根本联系不上?”
李昱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是叽里呱啦的一通日语。然后挂掉,又打了通电话。“王元一找不到了,你们先回来帮忙找人。”然后李昱带着云倩下楼。
等到他们站在酒店大堂,张明迪他们也都赶过来了。
“你们去那边,这几个往这边,找到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好。”
“赶紧吧。她不会日语,我怕真的会出事。”
“知道了。”周皓阳也在寻找的队伍里面。
“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李昱对周皓阳说。
“明白。先找人吧。”
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行人越来越稀。我终于哭累了,昏昏沉沉的,开始想办法。
李昱找到了我所在的街口,看到了如木墩一般的我。终于敢放慢脚步,慢慢地走过来。
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边。
“哭够了?”
“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也不记得了,手机又丢了,没法回酒店。”说着委屈的泪水又不争气地往下掉。
李昱一把抱住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千万不要因为那些小事而为难自己。”
“你,太紧了,放开我。”我看到远处的云倩,她也看到我了,就那么望了一眼,等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最清楚的当然是我自己。所以不会为难自己,只是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终于松开我了。
“想不通就慢慢想,也没必要一下子什么都懂啊。更何况这些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别人的理解原来是如此珍贵。除了爸爸和哥哥会这么细心地安慰劝解我,李昱恐怕是第一个带给我这种被理解的熟悉感的人。
回去的路上,他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在这座庞大的城市,偶尔会迷失很正常。不管是方向还是心灵,迷失都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即使迷失,也不愿意寻找现实。我想还是留一点力气面对现实吧,无论那是多么的龌龊不堪和丑陋,我都应该面对。因为一旦逃避,我将在下一步的选择上慢慢回避成长的最有效途径,而习惯拿借口和理由当最释怀的安慰工具。
即使无人施以援手,处在困境中也应该设法自救。这是痛苦的羞辱事件带来的最沉重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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