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心的损失。失去所爱、失去地位、失去青春、失去金钱、失去健康、失去与他人的联结、失去朋友、失明,失去所有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不论我们是否允许悲伤浮现,我们都能感到它压得心沉甸甸的。
悲伤将我们往下拽,拽到我们正常的自我表现之下。我们可能淌着泪待在那里,也可能试着隔绝悲伤不去感受,或者寻求某种解决之道,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悲伤。但是,如果我们待在悲伤里,允许它有自然的重量,给予它呼吸和流动的空间来表达自己,通常就会发现,我们不会被悲伤淹没,或者在悲伤中枯萎,而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敞开了心扉,冷静地复原和平静下来。
我们可能将悲伤设想为需要克服的东西,实际上悲伤需要进入,需要被“允许”。在悲伤中,我们悼念我们的损失,无论它有多大还是多小,只要我们充分感觉它,给予它合适的表达就好。这并不意味着陷入悲伤无法自拔,或者夸张地戏剧化它,而仅仅意味着允许它自然地流动,好似我们徜徉在溪水里,让自己被更深的水流承载着。同样地,坦然地表达悲伤是一种臣服,是暂时性地放下面子、放下控制,是一种疗愈性的释放,如同通便剂。悲伤可以是几滴眼泪,也可以泪若倾盆,特别是当悲伤变为悲痛时。
一张悲伤的脸非常难以伪装。眉毛扬起、脸颊抬高——尽管非常微妙,上眼睑下垂,嘴角耷拉下来,所有这些都能不同程度地传递悲伤的信息。试着按照这个样子来做脸部表情。更深地呼吸,注意你的感觉如何——至少这样做有可能感觉到些微的悲伤。注意你是如何对这一情绪变化起反应的。你有多欢迎它?那些对悲伤之脸感到不悦的人,很可能对自己的悲伤感到不舒服。
当我们对悲伤感到自在时,就不会心碎地与之交战,而是任这个疼痛顺畅地流过我们。这样做会令我们很痛,但也能净化我们,能给予我们的丧失感一个足够的空间,以便我们能充分地感受它。悲伤能将我们往下拽,但不会完全让我们沉没,既不会让我们陷入伤心的泥沼,也不会让我们堕入深井。
悲伤被很好地处理时,我们允许眼泪倾泻,虽然我们会因啜泣而发抖——我们感到痛苦,却没有滑入自怜或以受害者为中心的剧情诠释中。但是,当悲伤对我们过去未解决的创伤表达时,我们可能会让痛苦变形为受苦——意思是我们迷失于痛苦的戏码中,我们背负着旧有怨气的重担,犹如将石头系于脚踝之上。
悲伤并不会系牢我们把我们往下拽;它可以带我们去这样一个地方:我们不再对痛苦的核心紧闭心门,而是允许水闸打开。比如,当回想起一段逝去的爱情时,我们会感觉到悲伤涌出。我们只是允许悲伤待在那里,注意它、感觉它、哭泣,而不会迷失自己。或者相反,我们可以想起对爱人的怨恨,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检视某个特定的主题,强调“我总是失去爱”或者“我从未有过很棒的关系”。这样做会创造心智循环,制造内在的戏码,将我们与悲伤这一简单的实相隔绝开来。
通常我们会听到很多很有意义的说法,诸如“别难过”“看到光明的一面”,或者“振作起来”。这些话传递的信息是“我们不应该悲伤”,或者“不管怎样,悲伤是负面的或令人沮丧的”,暗示如果我们做到这些就不会悲伤。但是悲伤能够带给我们的是一种真诚——有时是撕心裂肺的——对丧失的承认。如果我们达不到这种深度,那么我们就会继续陷在未疗愈的悲伤里,不管我们的人生看起来有多振作、多激昂。
“下来”的好处是我们能够看到——如果我们希望看到——我们悲伤的核心起源因素,比如早年被抛弃感的具体细节,这种被抛弃感在我们现在的关系中无处不在。种子生于黑暗之中。我们也一样。我们的眼泪保持了土地的肥沃,为新事物的成长做好了准备,而且释放出我们的能力,以便将那些已经对我们无用的东西放开。
当我们感到悲伤之时,并不总是会哭——有时是因为我们的丧失感很小,有时是因为我们的丧失感太大,大到足以暂时地麻木我们,有时是因为我们认为哭泣意味着软弱。
忽视或拒斥悲伤,仿佛它是一个发狂的小孩,我们想离他远一点。这是很平常的事。我们害怕感觉到那个小孩感觉到的。这种未疗愈的悲伤让我们待在冰冷之地,远离了疗愈之泪。我们中有很多人羞于哭泣,特别是羞于在他人面前哭泣,并不是因为哭泣本身是可耻的,而是因为我们学会将哭泣和不愉快的后果联系在一起。比如,当我们哭泣时,可能被告知“你是小婴儿或者娘娘腔”。我们可能确实被当成小婴儿或娘娘腔(请你振作起来!),或者我们可能因为哭泣被惩罚(“别哭了,要不然我就真的让你大哭一场!”)
对悲伤进行工作
第一步是承认它在那儿。如果可能的话,大声地说出来。
第二步是观察我们会对它做什么。比如,我们会努力保持平静,或贬低它。我们可能会欢迎它,或者试图用微笑来掩盖它,或者我们什么都不做。
第三步是尽可能地给予悲伤一个空间,假设我们并不是待在一个有问题的情境中。然后深深地吸气,特别是将气息吸入胸部,将胸骨向前向上移。我们不是尝试哭出来,而仅仅是给予悲伤一个空间,以便它浮现出来。
第四步是张开嘴、放松下巴和咽喉。允许自己发出某种声音——再次假设自己待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当身体的前半部,从腹部到脸部和一部分咽喉——敞开时,深层的泪水就会流动。如果开始流泪,不要克制不发出声音,有时悲伤是很不安静的!
打开你的悲伤
回想你最后一次哭泣,不包括看电影时哭泣的情形。闭上眼睛,扬起你内在的眉毛和前额,放低嘴角,扬起脸颊,微微收紧嘴唇。将手放在膝盖上。这样做的时候,头微微前倾。如果你想现在哭出来,你的姿势是什么样的?你的胸部呢?在这个状态中待一会儿。
现在,将手放在脸上,捂住眼睛,可能有捧着你的脸的感觉。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以这种姿势可以更彻底地哭出来?或者不是?当你“藏”起你哭泣的脸时,你是什么感觉?在这个状态里待一分钟左右,然后把手放回膝盖上,抬起头。想象凝视着某个你特别亲近的人的眼睛,让他们看到你完全地处于悲伤之中。让他们的慈悲抱持并支持你。
现在,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的悲伤,关爱而非羞辱那个悲痛的你。
哭泣并不是我们长大之后就该抛弃的东西。在任何年龄,痛哭都会带来深层疗愈。
哭泣最痛苦的部分莫过于刚开始。一旦眼泪流出、喉咙打开,我们就会感觉好一点,除非拼命阻止自己避免泪水决堤。即便在我们哭泣时,更深的受伤感会出现,被辜负的鲜活细节会紧紧抓住我们,但比起哭泣之前,痛苦的情绪也能毫不费力地流经我们。这是有伤害,不过这是收缩的组织在扩张,是从压力——试图流经我们的压力——之下舒展开来之痛。我们越抗拒,就越受伤害。当我们不再抗拒,这种纯粹的痛会相当快地平息。
允许旧有的悲伤浮出表面
闭上眼睛,回忆你还是孩子时感到特别悲伤的时刻。让这个记忆充盈于胸,尽可能地检视每一个细节,用你整个身体感受它。如果可能的话,让你的身体回到那个回忆事件中所保持的姿势。感觉你在那个年纪时的身体。注意你心的感觉,注意你的喉咙、嘴唇、胃部、背部。你感觉到那些地方想说什么吗?如果说出来非常安全的话,你会说什么?让你的脸保持悲伤的表情,眼睛仍然闭着,没有任何压力地哭泣。如果眼泪流出来,很好,如果没有眼泪,也没问题。
让你的眼泪流出来,不一定要保持安静。让眼泪流出来,流成河,让眼泪如倾盆大雨,让它摇撼你、唤醒你。让你的整个身体都呜咽、啜泣、大哭。放下你的羞耻,你可能会尽情痛哭,让你的心碎掉,你要知道,碎掉的不是你的心,而是它的能量防护层。如果你哭泣时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孩或婴儿,那么随它去,不用专注在此。我们有太多的未被注意的创伤,有太多未被表达的悲伤,用了太多力量去止住眼泪——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我们都不让它们浮出表面。然而,如果我们想要真正地活着,就必须让他们浮出表面。
文章内容选自《情绪亲密:唤醒19种情绪的隐秘力量》,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