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方皖已经起床了。
我推开房门,看到方皖站在三楼的小天台前舒展着身子,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
“早啊。”
“早。”
我错开身子,从楼梯下去。在楼梯的拐角处,在确认他看不到我的地方,我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帅气。
我笑着摇摇头,往楼下走去。
方皖一天都没怎么跟我说话,或者说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晚饭之后。
“出去走走吗。”方皖对我说。
“去吧。”
永定县城不大。北山油柏路,南门渡河桥。东站走铁路,西亭敲晚钟。中午下过一场大雨,现在七点刚过,天边的晚霞还没散去,抬头看去一片鱼鳞斑,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
从南门桥走到西亭的书院桥要走三十分钟,从小巷走到沿河路上,我们一点一点往前轻踩着。
“我们去哪呢。”方皖问。
“书院桥那边有一家刨冰,带你去试试。”
“好。”
河边散步的人挺多,栈道是刚修的,下边的墩子可以坐上四五个人。那四五个人就偷着黑在墩子上钓鱼。
“成哥。”
我突然一愣,回过身看着方皖。
“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啊。”
“没事。”
“这果酒喝的有些上头.”方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谁知道这后劲这么大。”
“这种酒就是用来吓唬人的,这是你第一次喝,像我外婆他们喝了三十多年,哪里还会怕。”
“嗯…”方皖默默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往着河对岸县城区的那个钟楼,“成哥,你是哪里人啊?”
“永定出生,沙县长大,高中福州读的,户籍在福州,鼓楼区一套四楼三室一厅。”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方皖,“够详细吗,啊sir?”
“噗呲。”方皖被我逗笑了,“那大学呢。”
“成都大学,16级环境工程。”
“毕业了?”
“是啊。”
“哦。”
7
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巧合的事情。
就好比,王文宇是他隔壁宿舍的,而恰好,在永定县城我也认识一个叫郭晨的人。
一个大学生,只身拎着一箱行李,好好的城市不住,非要跑一个小县城独自旅游。
这意味着什么呢。
“喂,老林,是我,跟你打听个人,就是以前住在电力大厦那边的那个,小时候总爱背着枪的那个,对,郭晨。”
8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躺在床上,看着外边中国烟草公司楼顶的霓虹灯发愣。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窗户。
“成哥,睡了吗。”是方皖的声音。
“还没。”
“出来聊一聊好吗。”
“嗯。”
我从房间里搬出两把小靠背椅,放在了三楼的小天台上。方皖回房间套了一件衣服,抱着抱枕坐到了我的身旁。
今天晚上有些凉,偶尔听得见几只山鸟的啼叫。我们两个人都在沉默,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这样吧,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我首先打破了僵局,“只许说真心话的那种。”
“好。”
我们玩石头剪刀布,我输了第一轮。
“你喜欢男生吗。”
这个问题似乎在我的意料之中:“是啊。”
见方皖似乎没有什么想继续问下去,我有些诧异:“就这?”
“嗯,我猜到了。”
“怎么?”我有些好奇。
方皖掏出手机,翻出一段QQ空间。我定睛一看,是王文宇的。
那是一张照片,是在高三圣诞节时候在闽江夜游时候拍的,当时我们5个朋友大晚上补完课不回家,骑着车跑到闽江边,偷偷对着火柴许愿时,王文宇拍下来的。
我在照片的正中央,配字是,“晚安,我的小王子。”
顿时,我心里翻江倒海,一根已经要解开的绳子仿佛被重新系上了死结。
“你怎么找到的。”
“我问了王文宇。”方皖道,“可能这样有些不好…”
“这是实在不好。”我冷声道。
“对不起。”方皖收起手机,“但是你也在查我不是吗。”
我哑然。
9
县城的半夜实是安静,不像城市那么灯火通明,所有的楼的是静的,我们像是两块石头砸在了静湖中,波澜了我的一生。
“他怎么说。”我双肘撑起下巴,眯起眼看着天边的星星。
“他从来没有提过高中的事情。一直很努力地在外建交,却又不想让自己太出名。”方皖环臂抱着自己,“很淡漠吧,反而这样让更多人记住了他。上个学期吧,好像还有一个女生追他。”
我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放松地笑,给自己了一种很坦然的情绪。兽走留皮,雁过拔毛。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心里留下笔墨,可王文宇却蜻蜓点水,饶了我平静已久的湖面。
“挺好的。”我笑着说,“臭小子终于变了。”
“他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孤僻。”我说道,“高中压抑,他说我像一束光破开了乌云照在了他的荒川上。”
“高中时候的我们明明可以当个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动了情。”
“这是一种什么感受?”方皖问道。
“是一种让我看我们感情的时候,有一种我在四周搭桥想要往他那里去,而他却岿然不动坐在墙角等我过来。”我声音有些沙哑,“明明我已经走了一百步,他也走了一百步,而我却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走向我的感觉。”
“他从来就没有把未来的目标放到我身边,或者他的未来永远都没有经过我。”
就这样,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