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卫视在七年前开播的《非诚勿扰》,打破芒果台多年霸主地位,连续多年位于综艺节目收视第一,当年我也是忠实观众之一。
这样一个对适龄、非适龄男女都有巨大吸引力的相亲节目,最大的作用,肯定是帮男女双方找到合适的伴侣,而互相的了解是一个起码的前提,因此,表达自己的喜好,试探对方的品行,都是相亲得以成功的重要手段。
比如有的男嘉宾会说,我希望找一个孝顺、善良的女孩,不要作,不要拜金;有的女嘉宾说,我希望找一个有责任心的、体贴的男朋友,不要太幼稚~
节目中还有不少案例去辅助了解一个人,可是,现实中不相识的两个人在经人介绍时,可不就是依赖这几个形容词来形成对人的判断么。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她挺内向的,孝顺极了”
可是,我们真的能靠几个形容词来了解一个人吗?对方的回答和我们的感受真的是匹配的吗?
要我说,问对方春节去谁家过,会比问ta孝不孝顺更有用;数一数对方有多少次把工作不顺的推卸到同事身上,会比问ta有没有责任感更准确。
更直接的,问对方吃不吃辣,可能会直接决定两个人能不能一起生活(一个完全不吃辣的人和一个无辣不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想象一下吧)。
语言永远不能完全表达我们的本意,这其中,形容词对于语义的曲解绝对是最大原因。
首先,形容词所指的内涵可以有多种解释
拿孝顺举例,在很多地方,孝顺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过年一定要回(男方)老家,最好是逢年过节、一家几口都回老家。可是我也见过很多对父母很好的儿女,他们可能会带父母出去旅游,可能会给父母买很好很实用的礼物,可能经常跟父母打电话,可是,他们过年,不一定回家。
假设男孩说自己孝顺,女孩以为是经常给父母打电话,实际上男孩是说每年过年一定带她回自己老家,但是不去女孩家,这时候,女孩是否会希望男孩孝顺呢?
说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问题:你是一个内向的人吗?
如果试着问一下你的朋友,哪怕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他们的回答也可能让你大跌眼镜。
那些整天闷声不说话的人,可能在另一个地方(比如网络游戏中)是个极其健谈的人,他们不一定认为自己很内向。
那些你从来没见ta安静过的人,他们可能交友无数,和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很好的关系,总是一副说笑的样子,可是,ta却可能对你说:我是个内向的人。
是啊,有的人认为少说话就是内向,朋友少就是内向,而另一些人认为,我虽然朋友多、说话多,可是那些都是表象,我的内心其实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啊~
说另一个更有冲突性的例子。我因为工作会接触很多医生,耳闻眼见中国的医院内的很多家庭伦常,尤其面对那些重症绝症的老人,儿女们的选择非常令人感慨。
治病救人的时候,传统来看,孝顺意味着不放弃,事实上很多的中国家庭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哪怕倾家荡产再背负累累外债也绝不放弃,去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最贵的治疗,尝试所有的可能性,哪怕病人承受着反复的折磨,哪怕病人再也无法得到有质量的生活,哪怕只能延长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的寿命。
这,是孝顺吗?
而另一些人,尤其是对医疗更加了解也更加开明的儿女,面对晚期绝症不再那么歇斯底里,他们会更加理性的看待生命、看待亲朋及社会的评价,选择用最低程度的治疗尽力保证患者的舒适,让他们更加有尊严的离开人世,他们可能没花很多钱,他们可能在父母一息尚存之时选择让医生拔管。
这,是孝顺吗?
刚才说内涵解释的不同带来的误会,但是,即使是同一种解释,也几乎没有任何形容词有一个精确的量化定义。
当我说我住的房子挺大时,老家的朋友认为至少也得120平以上,二线城市的朋友估计100平差不多了,深圳的朋友绝不相信会超过80平,香港的朋友内心里想的应该是60这个数字。
和朋友去游泳,我说自己游的不太好,有的朋友认为我是正在突破一分钟一百米的门槛,有的朋友会猜测我的某一种泳姿游的不规范,也有人直接问我:能游完50米么?
如果只是简单聊天可能无所谓,可当这种理解上的偏差体现在共同生活上,就会带来无限的麻烦。
还记得有一次和两个同学出去吃饭,一个是湖南人,一个是广东人,因为我想去吃一家重庆菜馆(口味很重),所以去之前问他俩能不能吃辣,湖南同学毫不犹豫的说没问题,广东同学说他是广东人里面很能吃辣的人,也表示没有问题。
结果我点了几道菜后,广东同学尝了尝,痛苦的叹息一声,又加点了一道完全不辣的菜。
刚才说的两点是语言本身对理解造成的障碍,但另外一个纯主观的原因是:人们经常混淆想象中的自我与现实中的自我。
我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也许我是发自肺腑这么认为,可那也极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人们在回忆自己的行为时,具有极强的主观性,我们会更容易回忆起对自己有利的片段,而这个有利的片段通常也就是想象中的自我。
在一项针对夫妻双方的调查中,研究者让双方估算自己做了多大比例的家务活。结果显示,几乎所有夫妻估计的数值远都超过了100%,这其中,至少有一个(更可能是两个)人高估了自己的贡献,而且即使在研究者把数据呈现出来以后仍然坚信不疑。
因为在每个人都更容易看到自己的贡献,也更愿意记住自己的贡献,反过来,对于对方的贡献,我们都不可能看到它的全貌,也更容易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对我影响最大的心理学家(虽然他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卡尼曼就曾经说过:我们会忽视显而易见的事,也会忽视自己屏蔽了这些事的事实。
说了这么多,又有人要问我,是啊,即使真是这样,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当然不是说完全不用形容词,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我们要明白,越是重要的事,越是牵扯到行动的事,不管是对于过去行为的总结(比如想去形容一个人),还是对目标行为的期待(比如给下属分配工作),就越应该避免形容词的出现,而应该尽力使用具体行为、具体数据进行描述。
毕竟,你并不知道,内向的女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