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的杂货铺
1.
曾经有一阶段,我酷爱一种电影,那种电影目前还没有人给它们归类,我将它们统称为“主人公倒了八辈子血霉”类电影。
这类电影有的是灾难片,有的是惊悚片,有的是悬疑片,有的还是喜剧片;但它们在故事情节上都有一个共同的设定:主人公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了一个无比复杂,无比坑爹,无比棘手的情境。
比如:一名宇航员,飞到了太空深处,咔嚓,硕大的宇宙飞船出毛病了,然后需要他自己修,自己救自己,最后还得飞回来。他的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奔过。
比如:一位探长,接到一起连环凶杀案,他走进作案现场,突然发现:凶手一丁点线索都没留下,倍儿干净。然后领导要求他三天内破案。他的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奔过。
比如,一个渴望成功的爸爸,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生活焕然一新,与此同时,媳妇跟人跑了,儿子突然重病入院,上司顺便炒了他的鱿鱼,他低着头走回家,发现房子着火了。他的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奔过。
这种“主人公倒了八辈子血霉”类电影,如果只看前一半,会把人活活憋死的,因为看电影都有代入感,每当我想起假如我是那个宇航员、探长、爸爸,我估计都不用编剧费心,我自己就会选择原地爆炸了,原因很简单:我面临着一个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且无比浩大复杂的命运工程。
但接着往下看,我们的“倒霉主人公们”仿佛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对待生活的耐心指数爆表。
那个宇航员啊,他绝望了一会,竟然没放弃,转而开始修修这里,摆弄摆弄那里,做一些自己目前能做的事情;
那个探长啊,他咒骂了几句,竟然没放弃,转而拿个放大镜,看看这里,找找那里,做一些自己目前能做的事情;
那个爸爸啊,他哭了一会,竟然没放弃,转而抄起电话,打给这个朋友,打给那个朋友,做一些自己目前能做的事情。
主人公们做的这些事,基本都是小事,且完全称得上杯水车薪,我开始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拦住他们,并好心相劝:宇航员同志,别白费力气了,你最终的任务是要返回地球,你目前顶多能把这块仪表上的玻璃罩擦得亮一些,没用;
探长同志,别白费力气了,你最终的任务可是要把整个案子都破掉啊,你目前顶多能在地上捡起一枚胸针,没用;
爸爸同志,别白费力气了,你最终的任务是扭转自己的整个命运啊,你目前顶多能跟朋友们问问哪家公司还招人,没用。
然后,主人公们不听我的话,还不放弃。
再然后,宇航员同志把玻璃罩擦亮后,发现了一组有点奇怪的数据;探长同志捡起胸针,想到了死者是贫农,不会买如此名贵的胸针;爸爸同志在狐朋狗友那里,听说某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正在招收仓库抗麻袋实习生。
突破口就此打开,且牵一发而动全身,主人公们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毛线头,一点点解,一点点抻,最终重返地球,抓到真凶,走上人生巅峰。
2.
长时间以来我发现,当面对一个比山还要大的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想整体,先集中兵力,把前百分之十的任务攻下来,把能做的一切小事先打通,把能拿到的部分先拿下来,牢牢攥在手中。只要这个头一起,这个口子一撕开,后边的事,往往比之前想象的要轻松,问题也并没有一开始看起来那般复杂,一切都能水到渠成。
初中的时候寄宿在数学老师家,经常有不会的题就去问他。来回问得勤了,我发现他在解题能力上并没有多么厉害,促使一道题我解不出来,而他能解出来的重要因素往往是:我总嫌已知条件给的太少,一看出题人只说了两三句话就冲我要答案,我就怒了,就觉得这事儿压根不可能,直接放弃掉,说我不会。
而数学老师则有耐心得多,他拿到题干时,会像个饥饿的怪兽遇到馒头一样,甭管题目多刁钻,他都不管,只是一门心思地去反复吸允那些已知条件,看看能不能抠出点什么线索,题干短短的两句话,都能被他榨干,分析得渣都不剩。很多时候,当他把从已知条件中嘬出来的几个推导结论罗列在纸上的时候,答案自己就出来了。
他跟我讲:
遇到任何问题,先把自己能做的,一丁点不落地做好,汇集全部力量,先干掉敌人的一根手指头,这跟手指头掰下来,再去征服它,就会特别轻松。
3.
大学毕业时,我准备跨校考研,参考书目足足二三十本,是所有目标院校中最多的,且都是理论艰深的学术专著,晦涩难懂,想在大半年的时间内全部记下来,根本不可能。
当时我想,即便不能倒背如流,起码我能背完一半;后来发现,背完一半,时间都不够用;那好,背不完一半,起码我能从头到尾做一遍笔记;后来发现,时间还是不够用。
我一度想要放弃,因为半年的时间只够我把这些书从头到尾看几遍的,我又一琢磨,既然我背不完,那别人也背不完,既然时间只够我浏览,那我就干脆只浏览。于是,大半年的时间,我每天读专业课的书三百多页,从没奢望过记住,只是理解,只是看,有一本书,我前后看了七八遍。
考试的时候,专业课的卷子发下来,我发现,题目我全会,虽然我一点也没背。
那次备考的经历教会我一个特别实用的道理:如果做不到全部,就先去做一半;如果连一半都做不了,也不要轻易放掉,用最贪婪的心态,把困难的前百分之十榨干。
4.
中国有句古话:万事开头难。这句话听起来太沉重了,然而它还有另一面的意思,或者说,它的后面还可以接上这么一句: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狂干一气,把这个头开下来,后面的路程,将会一马平川。
两三万字的硕士学位毕业论文难不难?难,真尼玛难,关键还不让抄,那就更难了。但你可以先拿出一个星期,先把第一章撸完;第一章也撸不下来?没关系,那就先集中兵力,搞定绪论;绪论也搞不定?那就用这个星期先搞定参考文献;参考文献也很多,怕读不完?那么好,就先读把参考文献中的前三本书读一遍,前三本书也读不完?那就先读第一本;第一本也懒得读?那就先读前五分之三;五分之三都不想读?那就去读第一页,第一段;第一页第一段都嫌难懂,不想看?那么好,先用一秒钟的时间,把第一本书第一页第一段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读下来。这一点,是个人就能做到,然后倒推回去,像个白蚁一样,一点一点地将千里之堤啃完。
任何事情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们的一生会面临花样繁多,形式各异的任务与困难,人都比较心急,想一口两口就把敌人生吞了,一旦发现不是朝夕就能解决的事,往往就撒手不干。
为什么说先把头开了,先把前百分之十的困难解决掉,后边往往会比较容易呢?
一方面是现实因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问题摆在那里,又多又难;而一旦出发,路上的问题往往会在行进中捎带手地被解决,因为行动主体是运动的,就会自然地吸引过来很多帮你解决困难的手段与资源。
另一方面则是心理因素:人在面对问题时,产生焦躁甚至是想要放弃的念头,多半是在心理上被问题的庞大与复杂给摄住了,觉得自己力量有限,举步维艰;而暂时忽略掉后百分之九十,先用闪电战的方式将前百分之十攻陷,相当于在心理上为自己造势,通过这前百分之十困难的顺利解决,你会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进而士气大增,没心没肺地向接下来的又一个百分之十宣战。
宇航员后来已经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回家,探长手持放大镜,已经忘了自己能不能破案,爸爸抄起电话,不奢求媳妇归来,儿子病情好转,他们在脑子里早已将困难拆解,不问前路,像是着魔一样地重复着一个心念:解决一段,再解决一段。
闷头干一阵子,回头一瞧,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那时候你再抬头看,天最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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