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刚退休的时候,五伯父给弄来一个桌面大的水磨石假山池,配了两座假山,然后不嫌麻烦地请人可着大小,焊制了一个架子,摆放在阳台上。父亲手巧,在上面摆摆弄弄,安放水泵,布上水管,又买来一棵寸许长的榕树种上。小桥流水,渔翁垂钓,水池里再养几尾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父亲身体不好,经常枯坐在家,假山池就成了他最好的精神乐园。
随意栽种的榕树,长势喜人,一年比一年粗壮,没几年的功夫,树冠茂盛,覆盖了阳台一角。虬根盘绕,深扎在假山之中,到最后竟然把假山撑破了一大块。
父亲养花,大有老子无为而治的精神。大榕树恣意生长,完全保持植株原生的状态。而我比较手闲,总喜欢拿剪刀修来修去,每次父亲看到,就会把我臭骂一顿。
但要说父亲最喜欢的花,还是杜鹃。杜鹃花色浓艳,热情迸放,难得的是,花期也长。可惜的是,总是养不好。每次从花市端来一盆,花开过之后,无论怎么悉心照料,施肥呀,控制浇水呀,还是搬来搬去的晒太阳,顶多两三个月,结果都是无可挽回地蔫缩萎顿,最终花叶落尽,剩下干枯的枝条。
在年复一年的探索之后,无奈地得出结论,杜鹃花只能生长在南方,在北方,也是生活在花棚里。然而,还是忍不住,每年杜鹃上市的时候,就会买个一两盆。养活一盆像样的杜鹃,成了我们一个藏在心里的小小追求。
几年前搬新家,逛花市,赶巧看到一盆杜鹃,与众不同。植株高大,一米多高,主干粗壮,粉色花朵,布满树冠,卓然不群地鹤立于花市。这个品种的杜鹃,从没见过。问老板,说是山东杜鹃,与常见的福建杜鹃不同,在北方,好养。
抬回去之后,父亲一边嘴里骂着乱花钱,一边却笑眯眯地起身欣赏,啧啧称奇。
新搬的房子,装修的味道还大,姐夫勤快,把花搬到卫生间,水龙头打开,痛痛快快地浇了一通,然后打开窗户通风。当时立秋之后,天气转凉,第二天,花就开始萎缩脱落,没几天的功夫,花叶掉了个干净。一棵最好的杜鹃,却是时间最短,父亲惋惜不已,气的骂了好久。可惜以后在市场再也没见过这个品种的杜鹃了。
有人说,水命的人养花容易,而且,花也要懒人养,因为大多数花都是浇水烂根死掉的。与父亲不同,母亲养花就不行。关键是母亲对养花没太高的热情,顶多就是陪着父亲欣赏欣赏而已。母亲的热情在厨房,很少有时间在阳台待着。
说起来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农村,种了半辈子的地,按理摆弄摆弄花草是轻车熟路的事,可是母亲的花总是养不好。我就说,母亲对能产生经济效益的东西,才有兴趣。比如那会儿在农村养猪呀,羊呀,鸡呀之类的,母亲总是热情高涨,不嫌辛劳。到后来在城里养孙子,都是养的肥肥壮壮,养花没效益,所以养不好。
父亲去世之后,我往家里搬花明显少了,母亲应该能感觉到。只是在父亲生日的时候,会买盆杜鹃回来,当是个纪念。父亲生日是正月初四,正是杜鹃上市的时候。
这几年,家里的花越来越少,除了那棵榕树依然壮硕,撑破的假山也被母亲悄悄地泥成了水泥墩子。空花盆却越来越多,都被母亲种上了韭菜,绿茵茵的一片,也挺好看,炝个浆水也方便。
大概是去年吧,不经意地发现,母亲养了几盆杜鹃,开的特别好。摆放在餐厅靠北的窗台上,花团锦簇,一进门就能看得见。问她,都是自己去花市买的。
我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养一盆像模像样的杜鹃,和母亲的比一比。可是,接连几盆,如当初父亲养杜鹃一样,都不成功。没有办法,就从母亲那里往来搬。母亲总是把布满花苞的给我准备好,无奈的是,搬过去之后,总是蔫蔫的,不精神。而母亲的几盆,姹紫嫣红,一年总会开两三茬。
以母亲这两年养杜鹃的经验,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施肥倒在其次。再就是阳光,不能少,但决不能暴晒,北边窗台早上晒晒最好。
说起来,这些经验,父亲和我试过很多回,都不凑效。可是到母亲手里,就行。让我说,花这东西真的有灵性,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