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吴伟民那一刻,我没有紧张,也没有不安,只是不知所措。因为他比我预想的状况还要糟糕。
电影重症室内的情景是怎样,吴伟民的情况就是怎样。他睡在最靠里的一张病床,当我挨个找寻他的时候,我不敢肯定眼前见到的就是那天在同学会聚餐时见到的那个爽朗的体育委员。
床头摆放着各种检测仪器,床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药水瓶,密密麻麻的各种金属连线、软管连接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生命。若不是定下神来分辨,若不是他事先发了床号给我,我真的无法确定那个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病号就是吴伟民。
消瘦,这是所有这类型病人共同的特征。用消瘦来形容,其实已经无法准确表达病人的真实状况。我不忍心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刻的画面,他连转动眼珠子都很困难,但我从他的眼神里依然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释然。
见到我来,他试图抬起脖子,我赶紧叫他别动。他又舞动着像牵线木偶的双手比划着自己的喉咙和胸部,努力而平静地扯着嘶哑的嗓子说:“肺部感染了,说不出话,又动不了身。”我连忙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歉意。
他让我和院长坐到床边,像是累得不能再动弹的老者呼唤儿女回到身边一样。他安详地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可我知道他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一边拿出带来的书放在他的床头,一边对他说:“你看不了书,就把书放在床头也好,就像老同学陪在你身边。”他点了点头,又想说些什么。
“好兄弟,请你不要说话,我说你听就好。”他又点点头。可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傻傻地看着他。他已经不能正视我,眼睛只能盯着天花板。
我不敢正视他太久,那已经不是一副健康的躯体。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脸色发灰,没有一丝光泽。双手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榨干了所有的水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感觉只要一扯就破......我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说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借着他妻子进来,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我加了他妻子的微信号,打算发给她有声书,让她每天放给伟民听。为了这件事,申振柱老师无私伸出援助之手,让我感激涕零。我本来打算自己读《参透生死》给伟民听,但此情此景,我真的没有一点信心,所以交待了他妻子几句就匆匆离去。
院长说,一个人能直面生死谈何容易,你同学给我们上了一课。虽然是我们来看望他,谁知是他在感化我们、度化我们。
是啊!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没有丝毫的悲伤和哀怨,更没有沮丧和落泪,不成人形的躯体随着急促的呼吸,好像在宣告着他不息的抗争,而坚定的眼神却告诉我:没关系,我在等着,静静地等着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