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过年

              张三过年

 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夜里点起来,把整个村子都照得红彤彤的,爆竹声也开始响起来,小孩子都捂上了耳朵,身子又忍不住向前倾斜,想要看看到底还剩多少。

 张三家里有些凄凉,对联是等着年三十才贴的,小年自然是用不上,村里向来是有挂灯笼地习惯,张三用关公坊的酒盒,里面放上泡沫和蜡烛,就挂在门口的两端了,窗户上的玻璃掉了,用硬纸盒给堵上了,风一吹过来,窗户还是有些吱呀吱呀的。

 锅里炖着几块肥肉,两个孩子早就围在了锅旁,锅里的白烟一点一点地升起,带着肉香,小儿早就趴在炤上,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张三靠在门沿上,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从锅里捞出两块最好的肉,一个孩子一块,便端了一碗去了妻的房里,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张三眼睛又是一湿。

 妻正在咳嗽,一下又一下的,彷佛是要把肺咳出来,她的面色蜡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灰色的长布短衫里的手,可以看得见血管,纹理格外地清晰,枯黄中带着白的发丝凌乱地搭在前额,倒不知,还能撑过去几个年。

 原本商量着,过完年就带妻去看病的。

 妻推了推肉碗,说话有些吃力,张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给孩子们吃,张三长长叹了一口气。

 妻背过身,裹紧被子,翻来覆去好几次,终于说道:“他爹,今年工头也没给你结钱,我这病,把咱家的积蓄都耗没了,可这年得过呀!你去把前年借你堂哥的两万块钱要回来吧!”

 张三不作声,掏出一支大前门,狠狠地吸了一口,想到妻的咳嗽,踱步到门外,蹲在门口,背对着妻,半晌,他将烟丢在地上,脚尖用力地来回旋转踩了踩,就骑着那俩前年在二手市场三十块钱买的永久牌老式自行车出门了。

 堂哥家的境遇也不大好,前年,堂哥在矿上摔折了腿,就一直摊在床上了,还有一个六月份就要高考,马上要去念大学的娃子,家里大小,都是堂嫂在摊着。

 听到张三的自行车声音,堂嫂老远就在门口伸长脖子看着,看到他,就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哎呦一声,就接上来,一面推着他一面道:“来得可好了,老远就猜着是你了,正好开饭,一块儿来吃。”

 “嫂子,我……”张三抽开被堂嫂拉住的胳膊,看着堂嫂蜡黄地脸上,满脸堆起来地笑,欢快的语气,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就跟着堂嫂进屋了。

 堂哥躺在床上,破旧的被子里露出发黑的棉絮,张三和堂哥唠嗑了几句,心里总想着要怎么开口,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好几次外面。

 堂哥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了,家里全靠你嫂子撑着,妞妞开了年就是下学期,下半年就要去大学了,这学费,可怎么得了哟。”

 张三讪讪地点了点头,扶堂哥坐起来,又看了看外面,嫂子还是没有来,在张罗着小年饭,张三想了想,等嫂子来再提吧!就又宽慰了哥几句。

 开饭了,妞妞进来叫,端了一碗饭给堂哥,就拉着张三出去了,张三坐了下去,问了问妞妞的功课。

 嫂子就一脸骄傲,眉飞色舞插言道:“咱家算是不成了,我就指望着妞妞能上大学,家里也有个指望,好在这娃争气,老师总跟我夸娃哩!”

嫂子将菜夹在张三碗里: “兄弟啊!咱家穷,这娃的学还得上,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张三捏紧了大腿跟前的裤子,从里面摸出几张零钱,塞到妞妞手上,就往外走。

 嫂子纳闷嘀咕一声,这饭还没吃呢!就赶了出去,张三正在推车,示意嫂子别送了,他抽出一支烟,在一次狠狠吸了一口,又掐灭烟头,使劲儿地丢在地上,翻身坐在车上。

 “哎呀,你等等。”嫂子迎上前来,塞了一个布包在张三怀里,“饭也不肯吃,自家晾的一点,回去给你媳妇。”

 张三应了一声就回去了,心里头只觉得有好几块石头压着,好几次想掉头再回嫂子家。

 钱没要到,倒是把自己手上的钱都给出去了,只怕,这个年,还是得这样过了,妻肯定又要埋怨了。

 张三回到家就一声不吭,将嫂子给的东西丢到了妻床上,就坐在门口纳闷地抽着烟。

 “钱呢?”妻问。

 张三不答,烟圈一圈一圈地吐着。

 妻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小儿不知事,在妻的床前不住的爬着,他的手伸向了嫂子给的布包,妻一见就生气,拿起布包就使尽力气扔向了张三。

 布包里的干萝卜掉了一地,也滚出了一地的钞票。

 钞票在萝卜干中轻轻地飘起……

 张三捡起一张,紧紧地拽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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