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宸最近有些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忙着做晚饭的他,不满的撇了手捧手机、痴痴笑正在追电视剧的妻子,心中无名火更旺了,把洗菜的盆都摔得乓乓作响。
他出生于一个石油矿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大院罢了,五湖四海的人起先为了工作驻扎在此,久而久之,落叶生根,形成了一个矿区大院。在这里面的孩子,父母之间是同事,朋友之间是同学,上同一所企办学校,直到上大学才可能离开,好似从未出过门的孩子,战战兢兢地走到外面的大世界,转了一圈,毕业后纷纷又回到了大院。说是父母舍不得孩子离自己身边太远,矿区的工作生活稳定,衣食无忧,但可能从孩子心理本身,离不开生与长都熟悉的大院,实在不适应外面大世界的残酷竞争。
但潘宸觉得自己不应该只属于一个大院,他要出去看看,至少大学四年有别于大院其他孩子,于是他报考了北方的一所石油高校,并顺利考上了。那几年他是意气风发的,每年的寒暑假回到大院,配以他的幽默,在同学聚会上他总是最出位和最受欢迎的那个,对曾经爱慕的女同学投来的赤裸裸的眸光也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但在父母的眼里,他终究是个孩子,甚至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专业对口,学校名气大,他非常顺利的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也就是最终回到了大院,也开始了自己不一样的大院生活,并不顺利。
听到潘宸把洗菜的盆摔得乓乓响,妻子无动于衷,一旁帮忙的母亲倒是憋不住了:"当时让你不要急急忙忙找对象,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了吧?外面的女人靠不住,好吃懒做。你看看邻居老阿姨的儿子,谈了多少个,最后才选定了。结婚马上买车买房,哪有需要攒钱的。就你家这位,花钱倒是利索,要建房买房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远处的妻子估摸着是听到了,似乎也习以为常,转身走开了,剩下他母子俩长吁短叹,手里的活还不能停,一家人要吃饭,总有人要动手吧。
潘宸最近的烦躁也正是来源于这个。那天逛商场,迎面走来了一位貌似高富帅,他很快认出是认识的,毕竟同一个大院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就算不玩到一起,总该是要打招呼的。潘宸打招呼有个特点,他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对方有看到他并有打招呼的意思,他才会露出笑脸和招手。这次没有,对方的同学与他擦肩而过,没有正眼看他。
他有点尴尬,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啊"。是的,以前他对这位同学也是这种想法,什么玩意啊,生就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学渣,在尖子生的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以前玩不到一起,想现在玩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奢望了。看着商城里试衣镜里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油光满面的黝黑脸庞,毫无时尚感的过时打扮,他竟生出了一丝自卑感。怎么回事,我不是一直是象牙塔尖的佼佼者吗?有点堕落了。
按道理说,这丝自卑感是不应该出现的。在人前,他是家族复兴的关键,读书聪明,人彬彬有礼,勤劳老实,文体俱佳;但他担心的是人后的舆论,虽然他听不见。当初他为了爱情,娶了邂逅的美丽女子,那时的她亭亭玉立,身材高挑,来自大城市,他觉得这就是和传统大院孩子之间的不同,是高高在上的表现。工作赚的不少,但是是辛苦的也是要离家的,家庭是不愁吃穿的但不是大富大贵,他开始认为努力是可以让自己继续以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同龄的大院孩子。
努力本身没错,但他忽略了改变命运其实不止读书这条路,婚姻改变命运来得更加彻底。
在他苦苦挣扎在富足线上时,很多学渣型的大院孩子已经完成了婚姻改变命运的蜕变。
是的,这是矿区大院的特征,这点母亲也曾多次提醒过他,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选择爱情。矿区大院属于国企基地,一家有一位职工也就能轻松负担起一家的开支,如果夫妇俩位都位居高位,那么存款、资金那是大大的有。到了潘宸这代人,双职工加独生子女就成为了香饽饽,不难想象,多者兼得。结婚马上买车买房一点都不奇怪了。
难怪现在母亲时不时就唠叨这些,潘宸自己心里也不得劲,常常觉得妻子耽误了自己,爱情也变了味了,还不如面包果腹来得实在。
事情就怕想,一旦开始想了,就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