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镜长得不漂亮,只是很安静,安静得像一滴水,而火红的裙子浓烈的又像油画。水滴落在油画上,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汇成条条细线,一条一条的牵着他,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她会一个人蹲在冬青旁捡垃圾;她会在电梯满人时主动走出去,即使她是第一个进的;她会路过一个路边写书法的残疾人时又退回来,让他写一副“自强不息”;她会穿着红裙在蒙蒙细雨中优雅地跳一支芭蕾;她会拍下初春开的第一朵迎春。
何遇越靠近,就越难逃离。
柳镜邀他去断崖。“我要去拍落日,一起吗?”
“我去写生,一起吧。”
黑色的断崖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森林旁,脚下踩着杂乱无章的碎石,脚旁流着泠泠作响的溪水。断崖是很高很高的,傍晚的风是很凉很凉的。那断崖在年复一年的吹打中,长出了苔藓,又在曝晒下一层一层的绽裂、脱落。一次次地在风雨中挣扎,挣脱命运赋予它的结局,拼了命也要在缝隙中长出希望的小草。沉默的断崖,见证了时间带给世界的一切变迁。
何遇回过神来,转头却发现柳镜依然沉浸在里面,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再不上去,太阳落山了看你拍什么。”
柳镜身子颤了一下,清醒过来,急忙拿出攀登装备,一面接上话:“拍不到落日,就拍满月。”满月,团圆之月。
何遇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柳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来到断崖前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找准了位置,身体贴近岩壁,用手抓住岩石的凸起部分开始向上爬。因常年练习芭蕾,柳镜的腿部力量十分足,只见她脚从上方切入,踩点,右脚顺势抽出,动作自然又流畅。
何遇也已经架好了画架,只是眼睛忍不住不去关注着她,嘴唇紧紧地抿着。
突然,柳镜左脚踩着的石块碎裂,一下子踩空,她的整个身子向岩壁扑去。
何遇倒抽一口气,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柳镜碰了一头沙土,嘴角也磕在石头上,泥血混在一起。但她胳膊一用力,很快将身子正了过来,又踩着另一块石头接着往上爬。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绝不后退。何遇看到这一幕,心倒是放下了,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真的很心疼这姑娘,为了那个人,她真的是什么苦都能吃。
终于,柳镜爬上了崖顶,寻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拍下了照片。那个角度的夕阳与崖顶连成一条线,托着半轮落日,坠落着,却剧烈地燃烧着。
然后她转身对着断崖下的他摆着剪刀手。尽管嘴角都磕破了,但她还是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那一刻,何遇想,能被她爱上,大概会很幸福吧。
自那之后,何遇仿佛被那终点的幸福所吸引,所采取的行动越来越明显,流露出的感情越来越多。
柳镜很聪明,她早已知道他的心意,但她拒绝了。
“你明白的,”她用那双晶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对不起。”
何遇一看到她的眼睛,就被瞬间撂倒,还未开始,便已输了。“不,你不用说对不起。”他苦笑道。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
有时连他也分不清,自己迷恋的究竟是柳镜,还是柳镜对爱情的那种投入,或者两者都有吧。
何遇又退回到了她身后的位置,继续默默地充当着朋友的角色。
前段时间,何遇去雾都伦敦出差,画了一幅画,画的是落地镜映出的清晨时分雾中伦敦的景色,起名为《镜雾》。
柳镜第一次到何遇家时,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壁橱上的这幅画。
“你先坐一会儿,看会儿电视也行,我去给你磨咖啡。”何遇替她打开电视,调好频道,然后转身进入厨房忙活。
过了好一阵,等何遇端着水果和咖啡出来时,电视的声音响着,但柳镜的目光却不曾盯着电视,而是那幅从刚进门就被她注意到的画。
何遇有些错愕地看了看钟表,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来到她旁边,好奇地问:“怎么,对这幅画有什么见解?”
柳镜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慌慌张张地说道:“啊……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画的真好,”她微微低了低头,“我很喜欢这幅画。”
“这样啊,”何遇笑了笑,“那这幅画就送给你吧。”
“可以吗?”柳镜流露稍许惊喜。
“当然。”这本就是画给你的。
何遇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的笑容。柳镜真诚地说:“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