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曲式与辩论精神
交响形式的诞生
奏鸣曲式与“辩论”精神
交响曲形式的诞生
演奏会和乐谱出版为作曲家提供了经济独立的机会,海顿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向公众展示自己才华的途径。他是最先通过公开音乐会获得巨大成功的作曲家——两次的伦敦之行给海顿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同时他还赢得了牛津大学荣誉博士的头衔。海顿之前的作曲家充其量只能在宫中任职,相比之下牛津大学荣誉博士可谓是异乎寻常的勋章。与海顿在公开音乐会上取得成功密不可分的是交响曲。交响曲与“音乐会”以及“音乐近代公共空间”是同时诞生的,也是最能展现那一时代精神的典型音乐体裁。海顿为伦敦写了十二首交响曲(第93号-第104号交响曲),这是象征近代音乐会交响曲诞生的重大事件。只不过初期的音乐会在曲目上颇为繁杂,是将咏叹调、序曲、协奏曲、室内乐等掺和在一起的大杂烩。从十九世纪后半叶开始,交响曲才成为音乐会下半场的主菜。
不仅在音乐会方面,在乐谱出版领域,海顿也是那个时代最成功的作曲家。从他还在匈牙利偏远郊区的艾斯德哈吉家族供职时,他的交响曲就被大量出版,甚至还出现了盗版情况。弦乐四重奏是象征海顿在乐谱出版方面获得成功的音乐体裁。我们称海顿是“交响乐之父”,也把“弦乐四重奏之父”的荣誉颁给他。1781年出版的作品《俄罗斯四重奏》成为近代弦乐四重奏的基础,因海顿称呼它是“采用完全新的作曲方法”而闻名于世。值得玩味的是:海顿创作该作品时还在艾斯德哈吉家族宫廷任职,但这部作品并不是出于雇主要求,而是为出版商而写。以出版乐谱、扩大名声为目的,说明此时作曲家创作的目标对象已经是喜爱音乐,会自己演奏的市民阶层了。
海顿确立的交响乐和弦乐四重奏体裁,分别对应这现代市民生活的“公”与“私”领域。有这样的说话:烙印着“公私分明”的概念是近代市民生活特有的产物。之后浪漫主义音乐在这两个领域之间有着更加深刻的区分:即有过度沉溺于内心情感;又有过度外展、自我表达呈现出病态一般的自我分裂。但古典主义精神中,“公”与“私”之间绝对不是没有介质连接的分裂世界。
古典音乐作为“公与私产物”之间绝妙的平衡,能让人想到指挥大师切利比达克在公开排练时每每强调的话,“交响乐是扩大的弦乐四重奏”、“弦乐四重奏是迷你交响乐”。交响乐中的管弦乐绝对不是只服从指挥这个独裁者指令的集合,而要像弦乐四重奏那样自发地、仿佛友人之间谈话般地交流演奏。在这样的弦乐四重奏中,交响曲的社会性也开始如雨后春笋,秘密的萌芽。
古典主义交响曲(尤其是海顿、莫扎特)最大的魅力就是能在公共性的盛大繁华与私密性的亲昵情感之间取得平衡。不仅限于交响曲,还有古典主义的所有体裁:海顿的弦乐四重奏、弥撒和清唱剧;莫扎特的协奏曲、管乐合奏曲和歌剧等,都贯彻了交响曲式的乐声。比如莫扎特《第二十五号钢琴协奏曲》(这是不太为人所知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杰作之一)的第一乐章。乐曲开头号角齐名的沸腾热闹与小号的高声鸣响中,还残留着巴洛克庆典式的壮丽回响;但那种欢畅灵动的亲切感又如何理解?能在莫扎特公开音乐会上聆听音乐的只能是社会中很少一部分富裕阶层,但至少在理论上“向所有人都开放的音乐”——这种乌托邦式的美好愿望在这里似乎实现了。
奏鸣曲式与“辩论”精神
古典主义音乐时代诞生的最重要体裁就是奏鸣曲。古典主义之前并不存在奏鸣曲形式。在巴洛克时代,“奏鸣曲”一词经常被用作题目,但代表的仅仅是器乐演奏作品的意思,并没有音乐曲式上的意义。
从古典主义开始诞生的交响曲、独奏协奏曲、弦乐四重奏、器乐奏鸣曲等一般由三或四个乐章组成。第一乐章是节奏急促的快板;第二乐章如同牧歌一般舒缓;第三乐章是小步舞曲;最后再度成为节奏急促的乐章。如果只有三个乐章,小步舞曲一章会被省略。用管弦乐演奏这种多乐章乐曲就被称为交响乐;用四种弦乐器演奏被称为弦乐四重奏;用钢琴演奏就是钢琴奏鸣曲;用小提琴和钢琴演奏就是小提琴、钢琴奏鸣曲。这种多乐章作品的第一乐章使用的曲式,就是古典主义时代确立的奏鸣曲式。
奏鸣曲式基本上由呈示部、展开部和再现部三部分组成。呈示部顾名思义是用来展示的:有两个主题,分别表现互相对立的不同调性;接下来是展开部,音乐在各种调性间摇摆,变得不再安定,主题在这个部分常常变的支离破碎而变形(贝多芬的作品尤为明显),展开部就是将呈示部的素材整合的部分,最能展现作曲家的实力;最后再现部回到两个主题,但与开头不同——这里要将两个主题统一,呈现一种调性,将开始那种对立的状态进行消解。
真正的奏鸣曲式有许多构成方式,上述只是十九世纪的构成方法。但最重要的是“经过对立达成调和”。呈示部的两个命题中,相对于第一主题和调性,第二主题和调性会被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展开部就是用音乐将二者进行讨论,将各种主题和调性进行对立的分解验证。再现部也是调和之地,两个主题在这里回到同样的调性,对立的命题得出一致见解。在古典主义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音乐讨论的形式。
比如赋格,原则上只能有一个中心主题,这个主题总是被规整为同一样式,只不过每种方式的呈现略作变化而已。赋格中不会出现一个主题被另一个主题论证、变形;或分解得支离破碎的情况。一首乐曲中每一个细节基于相同主题——这是神从最开始就预设好的调和世界。
当然,巴洛克时代的协奏曲中也会出现多个主题,即存在所谓的“对比”。比如维瓦尔第《四季》中的第一乐章《春》。开头那个有名的主题放在宛如鸟儿啼鸣般的其他乐声中,之后回到开头的主题,继而出现抒情式的其他主题,最后涌来暴风雨般的乐声……这种安排对比呈现了各种主题;但这是“对比”而不是“对话”,只是个性不同的主题并列放在一起而已。而古典主义的奏鸣曲式则是用声音制造的“对话”或“讨论”,这才是启蒙时代诞生的最光辉灿烂的音乐样式。
文/茶茶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