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恰十五月圆之日,赵家小姐一人独在闺房之中,她并不是在做女红,也不是在阅读诗集,却是在照料一只小黑猫。
那小黑猫毛发鲜亮,一双幽蓝的瞳仁透着灵气的光泽,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比女孩子的眼睛还要更加动人,它低声喵叫了声,赵家小姐溪荷将一根手指置于嘴前,嘘了声,细语呢喃着,“小猫,你可别出声,要被家里其他人听到就麻烦了,爹爹不肯让我养猫养狗的,他看到你,铁定会生气。”
小黑猫似乎听得懂似的,温顺地蹭着她的手背,这双手是温暖的,温柔的,它眷恋着这双手的抚摸。
溪荷微笑着抚摸着它的头,她说,“小猫,你的伤也快好了,明天天亮前你得离开了哦。”
这只小黑猫是她在三条街外的一条巷子里发现的,当时它浑身血污,奄奄一息,要不是摸一摸它的身体,能感受到它身体最后一丝的温度,她都以为它快死了。
小黑猫怔了下,愣愣地看着她,久久地看着,最后也就趴下,顺从地给她轻抚它的毛发。
明天天亮前就要离开了吧?
02.
他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站在门外,外头瓢泼的大雨浇湿了她全身,雨珠顺着发丝簌簌落下,在她的脚下溅出晶莹的水花。
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抿一口,冷眼看她。
她在那倾盆大雨中,不知有没有流了泪,兴许流了,跟雨水混在了一块,难以分辨,但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很难过,眉头始终紧锁。
她叫他的名字,她不理,她再叫,他蹙了蹙眉,厌恶地说,“你滚。”
“我不!”
他冷冷瞪着她,将手中茶杯扔了过去,猛地砸在了她的脚下,顷刻破碎,青的白的碎片散落一地。
“你就不能听我说一句吗?”
“听你说什么?”
“你再也不信我了吗?”
“信你?信你没有跟那个男人一块说说笑笑,还是信你已经忘了那个男人?”
“你知道的,我现在爱的是你,以后也是你。”
他冷笑一声,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恐怕我不知道,也不再信你了。”
他的心绞痛得厉害,浑身疲惫不堪,瞧着她在雨中淋,心疼得不行,他多么想过去抱住她,不让她被雨淋,不让她这么难受,不让她流泪。
他到底怎么了?
“在你心中,莫非我是如此不堪?”她眼里骤然多了几分绝望,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与他相隔几千里远。
他没有说话。他就这样看着她转身,走去,消失在雨中。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融化在雨中,他站起身,走过去关了门,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父亲,我会听你的话,会去北关战场参战,请你不要再为难她,好么?”
说完,他脚下出现了一滴水迹,透着无奈的悲伤。
03.
小黑猫安静地睡在溪荷的身边,本以为就这么安静地睡过去,就能撑到天亮,它就可以晚一点走,结果大概快天亮的时候,溪荷醒了,穿好了衣服,抱起它,静悄悄地走出了门。
到了后院,小黑猫霍地惊醒,瞪大了蔚蓝的眼睛瞧着溪荷,眼里尽是哀伤,似乎是想说它不想离开。它的小爪子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苦笑道,“我也舍不得你走呀,小猫,可是,我这里真的不能留你,要真被爹爹发现了你,指不定会出事,到时我也保护不了你,所以,你就走吧。”她眼角噙着一颗泪,这小猫着实可爱可怜,虽想留着养着,可父亲是不许她养猫的,之前堂哥给她带来一只小猫,她跟小猫玩耍的时候,父亲自远处一箭就射死了那只猫,也不管她伤心不伤心。
她不想小黑猫也落得这般下场,她斗不过父亲的。
她把小黑猫放在地上,流着泪说,“走吧,小猫,走吧。”
小猫喵喵叫了几声,走过来又蹭了蹭她的手,而后它似乎懂得了溪荷的难处,便不再胡搅蛮缠,转身,回头,走了几步,再回头,而后喵喵叫了几声,就走出了门,溪荷刚想出去送别小黑猫,忽然一支箭倏地射在了门上,吓得溪荷尖叫一声,惊恐不安地站在了原地。
她浑身颤栗,额上冷汗直冒,她不敢转过身去,直到那个男人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阴郁低沉地说,“回房吧,这会天还早着呢,再去睡会。”
还是被他发现了。
回到床上的她还是瑟瑟发抖,双手僵硬地攥紧,怎么也睡不着。
04.
北关大雁关一战,我朝大军惨败,战场一片腥风血雨,死尸无数,处处是沾血的剑和盔甲,折断的旗杆倒插在地,破败的旗帜被冷风有气无力地吹得扬起。
他侥幸活了下来,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手臂受了伤,倒好在不是重伤,他向着山谷的方向走去,脱掉身上沉重的盔甲,也想脱去身上萦绕的血腥味,但怎么也脱不去,那浓烈的血腥味始终在他鼻尖,在他脑海中飘散不去。
他是幸运的,遇到了一户人家,那户善良的人家救了他,帮他包扎了伤口,还给他吃了一顿好饭,又让他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他不能再继续叨扰人家,跟那户人家好好道了别,就走了。
他并没有回去军营,他想,他现在肯定已经在那份名单上了,他的名字是一个死人的名字,他已经不再受到任何约束了,他要回去找她,与她重聚,要好好跟她道歉才是。
可此地离家千里远,要想回去,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回的,但他既已做了决定,便只好快点儿出发。
他以为不用两个月应该就可以回去,可这一回,却花了他整整三年的时间。
他从大雁关走,走到了长河关,他被一群土匪抓住了。
这伙土匪当家的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曾经是他们当家的夫人,当家的死了,足智多谋的夫人一度得到众人的信服,也就顺其自然地做了他们的当家,大事小事她做得很好,使得本来不服的兄弟也都服从了。着实是个了得的女人,竟能在三五十个男人中玩得开,算个英雄。
那天他们把他押到了他们的山寨,他们有个规矩,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没钱的可带到山寨中做苦力,当奴仆,显而易见,他是被抓去当奴仆的。
夫人是个刚三十出头的女人,风韵犹在,长了漂亮的脸蛋,身姿婀娜,她手里有个常爱玩的玩具,那是一把小巧的斧头,听说它曾砍下过一个小孩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哪里人?”
“江南人士。”
“江南?那又怎会在这西北荒区?”夫人眯了眯眼,而后嘴角意味深长地扬起,“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