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时,与室友聊韩剧,感叹女主角耳环几乎一镜头一换,还不重复,其美深触我心。一枚小小的耳环,何止深得我心,大凡女子皆曾为此不费余力。古有秦罗敷“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还有刘兰芝“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李渔亦说“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古往今来,耳环确实为女子颜值担当增色不少。
我不说,大家都懂。在几乎清一色男子汉的工科院校,中文系女生都大熊猫般珍贵。因此,我们对自己的性别,很是满意。那天,谈到兴头上,有同学说:相传打了耳洞的女子,来世还是女子。
为了来世还做女子,加上一个开始臭美的年纪,讲到最后,大家一拍即合,相约穿耳洞去。旋即,鸟兽争先之势,有如不穿耳洞,便会铸成终身大错,此后人生不复完整。那一刻,曾标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我们眼里皆成浮云。
出了大门,直行,穿过小街,便有打 耳洞的小店。一帮丫头片子走在大街上,叽叽喳喳,但却步履坚实,义无反顾。偶遇餐馆,有不争气者大喊:肚子饿!吃与美,就丫头片子们而言,有同样的魔力。一帮人瞬间停下,每人点碗米线坐下就吃,全无吃相顾忌。这一坐,问题倾刻出现:打耳洞疼不疼?大家开始各抒己见。敏说:枪穿过耳垂,就像打防疫针,瞬间就没感觉了。淼说:一秒钟就搞定的事,会有多疼?就算疼,为了美丽,咱也忍了!丽说:耳朵上没神经,血管少,不会太疼,更不会流血,只要后期注意卫生,很快就好。她们虽说得轻松,却触发了我的疼痛神经,我怕!吃着热腾腾的米线,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帮人穿耳洞的情形。
在我们那里,没有耳洞的姑娘,据说是不能上花轿的。我老家在北方,北方的冬季极为寒冷。奶奶顶着刺骨的西北风,坐在门槛上,借助天光,为即将出嫁的巧儿姑穿耳洞。奶奶手捏小豆,置于巧儿姑耳垂上,不停地磨。巧儿姑闭目皱眉,几缕头发被风吹乱,我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巧儿姑低垂的眼帘,足以让我感觉到,她脸上泛着即将成为新娘的红晕与羞涩。奶奶手中的银针,和西北风一样寒气逼人,细细的红线在风中不停地抖动。与之相比,奶奶静若处子,巧儿姑的耳垂已呈红、薄、透明状。“噌”的一声,银针锥入耳垂,用力一拱,银针刺透,拉出,红线笨重地锯过皮肤……
想到这些,我双耳开始隐隐发疼。
奶奶说银针要用火烧烤消毒,小豆子放在耳唇两边要穿洞的地方揉,慢慢加力,要将那里的血挤走,让神经麻木,然后才可下针刺穿。针后系的红线,要留在耳眼里,血止后,再换成根茶叶梗,茶叶梗有清凉去热之功。三四天后,转动一下茶叶梗,防止耳洞长严,再过时日,便可戴上漂亮的耳环了。
我虽心有余悸,但一想到耳著明月珰的美丽,畏惧之火稍纵即逝。就像某次当礼仪人员,初穿旗袍、高跟鞋,十厘米鞋跟,令我举步艰难,每一步都仿若踩在针尖上。整个活动下来,双脚几近残废,脚趾、脚后跟打了好几个水泡。当现场照发回,旗袍、高跟鞋映衬下的我,挺拔端庄,楚楚动人,令我倍感欣慰。这照片让我伤疤未愈,疼痛即消。
终于到了那家小店。咨询注意事项,谈好价格,胆大的室友敏打头阵,率先端坐在打耳钉的板凳上。店主用手揉捏她耳垂,再用酒精棉前后擦拭,叮嘱道:准备开始了,坐稳别动哈,千万别动,特别是头,不能动。一动给你打歪了,戴耳环就不好看了。店主叨叨絮絮,别说挨枪的,就连我们也敛了呼吸,不敢动弹。只闻 “砰”的一声枪响,也还干脆,敏的耳垂便被塑料小棒穿透。丫头片子们迫不及待,凑近一看,除了有点红,耳朵并未见血,也没见敏大呼小叫。大家乐了,,赶紧在逼仄的小店内依序排队。店主也乐了,生怕丫头片子们反悔,拿着耳钉枪,李向阳一般,砰砰砰一路打来,好生痛快。
其实,打耳洞并非一点不疼,好好的肉被穿个窟窿,怎能不疼?但也绝非想象中那么疼。一切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只是,留在我们耳垂里的异物,不是红线,也非茶叶梗,而是塑料耳钉。店主拍着胸脯说:塑料的防过敏,不易发炎,其几率相当于中奖,结果我不幸中奖)。
我爱美心切,一次打了四个耳洞,耳垂和耳轮各两个。如饥饿的孩子等着母亲宣布开饭,我虔诚守候耳著明月珰的时刻,但耳朵上的疼痛总不消停,且日胜一日。忍不住,搬来镜子细照,发现耳轮上的一孔正红肿化脓。不得已,心欠欠将耳钉拔出,该耳洞很快封死。另一上部耳洞虽没发炎,却也隐隐作痛,每次穿戴耳环,总有血水流出。佩耳环和有一个好耳朵,我无奈地选择后者。时日稍长,耳洞愈合,憋屈的是,我白白挨了两枪。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事情没完呢,我两个耳垂上的耳洞不太对称,戴耳环时一高一低,但这不影响快乐。
那会儿,学校不提倡女学生化妆、戴首饰,我们都低调行事,悄悄戴,偷偷乐。自打了耳洞,耳边摇曳生姿,风景无限,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别人的羡慕里。
现在想来,爱美之心何止女人,打耳洞、剪须眉、修边幅,不过是世间男女,面对易逝时光做的无效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