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舒

1

柳眉一个人沿着河岸一圈一圈地暴走，汗水泪水把精致的妆容冲刷得纵横交错。

晚霞透过河畔的柳树在河面上晕染开来，美得像梦境。柳眉的梦却在昨天晚上就破碎了，那晶莹的美丽的碎片把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她在这条她与蓝泽走过了千百次的河岸寻觅着，耳畔那温软的情话似乎还没飘远，记忆中那炽热的目光还依然能把她融化，可他却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昨天晚上，他从公司回来，走进家门，她匆忙从厨房跑出来，从鞋柜里给他拿出拖鞋，帮他换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为他倒一杯提前沏好的龙井，他朝她笑了笑，她感觉出他笑得有点勉强，根本就是挤出来的。她站在他眼前，渴望着他的亲昵，但他好像没这个打算。其实好久都没有了，只是她还在渴望。

2

柳眉当初做梦都没想到她和蓝泽会到一起，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童话在她刚刚进入青春期时想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看着穿衣镜里自己那张普普通通的脸，穿着姐姐的恨天高还不足165厘米的身高，她就让白马王子离开了自己青春的梦境。

灰姑娘虽然出身贫贱，但肤白貌美大长腿，这是高富帅的白马王子们很难抗拒的美丽的诱惑。一觉醒来，佳人在侧，秀色可餐，这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啊。

所以啊，没有娇好的容颜，没有傲人的身材，就让白马王子快马加鞭离开自己的梦境，走好自己的平凡人生之路。

她柳眉具备了出身寒微的条件，但上帝却让她作为灰姑娘，保证“灰得”纯正，没有给她容貌着上一点亮色，让她不折不扣地成了灰不溜秋的灰姑娘。望着镜子里那张“灰得纯正”的脸，柳眉青春的梦境里清空了白马王子的一切蛛丝马迹。

柳眉的梦里没有了白马王子，也就没有了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青春的烦恼，她就像一棵不择土质的小柳树苗，插到土里就着阳光就能生长，从小到大，虽不讨别人欢心，但也没让别人操心，顺理成章地做着每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该学习的的时候全力以赴、心无旁骛地去学习，虽然成绩不是出类拔萃，成不了学霸，成不了“别人家的孩子”，但也没有沦为“学渣”；该娱乐的时候尽情地去放松娱乐，她选择了最经济的娱乐方式――唱歌，郁闷的时候唱一唱，烦恼全消，快乐的时候唱一唱，心里更澄澈，更亮堂。她似乎很习惯这种生活状态，不被人特别关注，做着真实、自由而快乐的自己。

直到大学毕业，她要按部就班地找个工作，然后生活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3

蓝泽大她7岁，是个广告公司的老板。她大学毕业到他的公司去应聘，当时她很忐忑，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学的普通的本科生，才不惊人，貌不出众，而且应聘的前几天，可能是因为紧张，内分泌失调，长了一脸的痘痘，这简直就是 “锦上添花”啊。

那天来应聘的多，“985”“211”名校的毕业生不乏其人，而且靓女俊男居多，各个胜券在握，志在必得的样子，柳眉游荡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心里盘算着自己肯定没戏了，所以她就盼着早点结束面试，回出租屋睡个好觉。

那天，天气很热，加上有点紧张，柳眉出了很多汗。她不住地用纸巾擦汗，快轮到她进去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女生友好地提醒了她一句：你不补一补妆吗？柳眉愣了一下，想到早晨出门打的一层廉价的薄粉底肯定被擦抹的千沟万壑了。柳眉感激地朝那个女生笑了笑，径直到洗手间洗了个脸，然后素面朝天地进去面试。

主考官就是蓝泽，看上去很年轻，不是太帅，但是很清爽，很有型。

他很温和地 朝柳眉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柳眉听话地坐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用手绞着挂在双肩背包边的毛绒兔子。

蓝泽问她为啥选这个公司，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离自己的出租屋近。”话刚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为应聘做了那么多攻略，从度娘那百度了那么多回答问题的套路，全抛到九霄云外了。“砸锅锤子！”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局。

蓝泽又问:“你最喜欢什么职业？”她回答:“开宠物店。”“那你为啥来广告公司应聘啊？”蓝泽被眼前这位应聘者天马行空似的回答问题的方式整得有点懵。

“我，我想挣够了钱再买宠物，还要收养流浪的猫狗，然后还要租一间比较大的房子，让每个宠物都有自己的领地……”柳眉还想往下说她的“宏伟蓝图”，蓝泽给了她个“stop”手势，她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低下头接着摆弄书包上那个毛绒兔子。

她在回答蓝泽问题时，旁边的人在笑，蓝泽也忍俊不禁。她在笑声中狼狈地走了出来，手心里尽是汗。“完戏了！”她想，“自己的脑袋真的被驴踢了吧，竟然完全忘了是在应聘求职啊！咋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呢？”但转而又想到终于可以放心好好睡一觉了，睡醒后叫上好友小丁丁到小街边王傻子烧烤摊狠狠地吃一顿烤串，喝上一大杯冰镇酸梅汤，想一想都觉得爽。柳眉甩了甩头，有些凌乱的头发随风飘了起来，她又感到神清气爽了，于是不自觉地哼起了歌儿……

4

面试后第三天中午，她正吃泡面，手机响了，蓝泽的广告公司录取了她。她愣住了，嘴角一根面条挂着，半天没抽到嘴里。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才知道这不是做梦。

她不停地打手机，把这喜讯告诉老家的父母――自己找到好工作了，要挣大钱了。听得出，父母也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然后她又给闺蜜好友们挨个打电话，希望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在好友们叽叽喳喳的祝贺声中，她快乐地满屋子转圈。“等我发第一个月工资我请你们吃顿大餐啊！”

然后，她阴差阳错地成了蓝泽的秘书，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成为大Boss的秘书。因为偶像剧里，给老板做秘书的都是红粉佳人啊！更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蓝泽就向她发起猛烈的爱情攻势。整个过程她都像在做梦。后来她问蓝泽，为什么会录用自己，蓝泽回答她：你的真实。

和蓝泽相处，她看到了蓝泽身上许多迷人之处，有才华，待人谦和，能吃苦。

蓝泽毕业于一所名校的历史专业，对于一些历史掌故烂熟于心，没事时，她喜欢听他有声有色地讲一些历史人物、历史故事。

在蓝泽面前，她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她觉得蓝泽是那么高大，自己需仰视才见。

蓝泽的父母都是高知，而柳眉的父母都是没有文凭的普通工人。于是柳眉越来越不自信了，她不知道蓝泽为什么会看重自己。她一遍遍问蓝泽，蓝泽用一种怜惜的眼神告诉她：爱，没有理由，就像你爱吃烧烤，我爱喝咖啡。

她还是有些懵懂，有些不知所错。

在她心里，蓝泽就是一座蕴含丰富的宝藏，她必须尽全力保护，因为她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沉了，她有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呵护这这份情感，她唯蓝泽的话是听，只要蓝泽高兴的事，她毫无保留地去做。

蓝泽不喜欢的她会拼命克制自己。比如，蓝泽不喜欢大排档的烤串，而那是她的“至爱”，每次走过烧烤摊，她都抑制不住地投去艳羡的眼神，但都及时收回，然后目光坚定地追随蓝泽走进咖啡馆，去喝她感到痛不欲生的清咖。

5

有一天，蓝泽把她带到烧烤摊前，给她要了一堆烤串，然后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大快朵颐，然后又给她要了一瓶她喜欢的饮料。

蓝泽告诉她，不必什么事都委屈自己去迁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柳眉依然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她已经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捆绑在蓝泽的生活中，甘心成为蓝泽的影子。

当她一遍遍打量镜子里自己那张姿容平平的脸孔，就越发觉得自己和蓝泽的不般配，于是越发自卑，越发小心翼翼。

她有一天突发奇想要去整容，她想要让自己配得上蓝泽，她要给蓝泽一个全新的美丽的自己。

为了给蓝泽一个惊喜，她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蓝泽，她只和蓝泽说自己想去找同学玩，蓝泽给了她一张消费卡，让她任意支配，她更加感动，更坚定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决心。

然而，当她整容成功，以崭新的面貌充满自信地站在蓝泽的面前时，迎接她的却是蓝泽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摔门而去。

柳眉傻了，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只想给蓝泽一个美丽的自己，可是……

就在昨天晚上，蓝泽喝完一杯茶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对她说:“柳眉，我们分手吧。”

她如五雷轰顶，颤声问:“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为你改变……”

蓝泽目光悠悠地看着她：“我感觉累了……”

柳眉又一次蒙了。

蓝泽站起来，似乎有些犹豫揽过她发抖的身体，用她熟悉的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原谅我，我无法面对一张面具脸生活。”

蓝泽说完，拿起外套，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后传来柳眉压抑的哭声。

夜幕已经降临，河岸上行人渐少，柳眉还在不停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