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哭泣声渐渐低落，她也无力再去捶打周岚沁的肩膀。

她用红肿的眼睛望着周明生，断断续续地说，“他爸，这，这可怎么办呀？是那个林——她害了咋们女儿啊！”

周明生此时正在观察女儿的态度。她知道女儿从小性格坚强，虽然不太说话，但心里很有主见，她决定的事情都会认真去做。不像他的儿子，儿子虽说比周岚沁大，却没有女儿性格中的优点。女儿这一点曾经让他很宽心。可如今这个性格的优点却给他和老婆带来了震惊和苦恼。

他慢慢开了口，“女儿，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好女儿，你谈对象的事你妈不同意，可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啊！”他看看还在悄悄落泪了老婆接着说，“即使你有自己的主见，也应该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可是现在——，”周明生没有把话说完，她想观察女儿的态度，听听女儿说些什么。

周岚沁从窗外黯淡无光的天空里收回自己的眼神。她用余光看到母亲在擦拭眼泪，她看向父亲，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她说，“我们谈了两年恋爱，他对我好。第一次带他来家里，母亲却在楼下无情的拒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特别委屈。”她停顿一下，努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她接着说，“母亲还给我介绍对象，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坐在周岚沁身旁的母亲准备说话，却瞥见周明生皱紧的眉头和轻轻摇晃的脑袋，她没有开口。

周岚沁还是没有看母亲，她仍然对着父亲说，“所以——所以我准备怀一个孩子，我要自己养。”

周母渐渐收敛的痛苦突然又再次袭上心头，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哭泣，她喊着，“女儿呀！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啊！”她一把拉住女儿纤细的胳膊，接着哭喊，“你这么年轻，自己养一个娃，你以后怎么过？”

周明生终于明白女儿内心想法，没有等老婆说完，插话说，“你可以叫那个林嘉宏再来我们家，我们——，”

他的话又被周岚沁打断了。

周岚沁说，“不必了，他不会再来了，我也不想让他再来了。”

周母停止了哭泣，三个人都沉默了，客厅里寂静无声。

周明生翘起二郎腿，身体靠实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想让自己坐的舒服些——他要思考。

说实话，女儿的这种做法让他心乱如麻。他愤怒——但理智提醒他——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该如何劝说女儿呢？如果女儿尚未成年，他可以直接了当地指出她这种错误的做法，并且指明她如何改正。但女儿大了，她有自己做事的方法，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她会规划自己的人生。

怀孕不怕，只要找到那个男的，事情还可以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女儿如今的想法是未婚生育，这让他的内心太难接受。

老婆在一旁红着眼圈望着他，看到老婆的样子，他是既心疼又悔恨。当初任由 她接二连三的撮合女儿和那个杜佳伟，忽略了女儿和林嘉宏的感情。事已至此，还能怪老婆做事鲁莽吗？不能了。只怪自己考虑不周啊！

周明生考虑许久，轻轻地说话了。他说，“女儿，你也大了，可以自由恋爱，这一点是我们的不对。但美好的婚姻，是生活的坚强后盾。”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接着说，“什么事情，你要长远地看，生活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这就要求你仔细思量，用心走好每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啊！”

周母听着丈夫娓娓道出的话，感觉有道理，却没有任何重点。她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向女儿身边挪了挪，看着女儿冰冷的眼睛，她说，“女儿，这件事，是妈错了，你让那个林什么的男的来，妈同意你们的事，”她停下来观察女儿的眼神，看女儿不为所动，又接着说，“如果他不来——你就必须把这个孩子打掉。”

周明生有些惊诧，老婆的话虽然直接，但想法无疑是正确的。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周岚沁表情冰冷，姣好的面容淹没在压抑的气氛里。

“分手了——，”周母有些反应不过来，“分手了你怎么能怀孕？”

“就在我们分手的时候——，”周岚沁不想再说，她相信母亲能懂她的意思。

“分手了你还——你是不是傻？”周母又开始喊叫，但没有哭。

性情温厚的周明生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女儿这是铁了心啊！

可女儿的这种做法以后她怎么办？上班不到一个月，怎么再去医院上班？他觉得还得再深入了解女儿的想法。他问，“你不结婚，却生一个孩子，医院的工作不要了。”

周母听到丈夫的语气越变越软，好像已经同意了女儿的做法。她越发伤心，他急忙吼道，“孩子绝对不能生，”她又一次痛哭起来，呜咽着说，“没结婚生孩子，你让我和你爸怎么见人啊！”

“是啊！老婆想的何尝不是自己的想法呢。这种事传出去只能得到别人的讥笑。”周明生心想，他也无力再次翘起二郎腿了。

“我向医院请假，去外地把孩子生下。”

周母忙止住哭泣，问，“怎么给医院请假？去哪里生孩子？生下你怎么带？”

周岚沁用手轻轻将划过眼前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又用手掌抚摸自己的脸庞。她转过身，看着母亲泪痕未干的脸庞，她说，“请假的事麻烦爸爸跟院长说一说。我去成义市我朋友那里把孩子生下。我上班挣钱顾保姆带孩子。”

听完女儿简单明了的安排，周明生看看老婆，而周母同样看向周明生。两人眼神短暂的交流，同时在心底认清一个事实——女儿把一切都想好了。

窗外的天空慢慢黯淡，黑夜即将来临。周明生起身打开沙发顶端墙上客厅灯的开关。客厅一下明亮，好像他们三人刚进行完一场终极谈判。但气氛却没有因为光明的到来而有所缓和。

明亮的灯光将周明生的身影留在电视机黑色屏幕上。他再次吃力地翘起二郎腿，看着女儿，她就像一盆鲜花，静静地摆放在沙发边上。

他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道吗？”

听到父亲这样问，周岚沁心里突然有些激动。她想:“自己是爱他才选择这样做，可是他知道吗？”她的思绪像许多只蝴蝶，翩翩起舞。她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飘过:“自己做的决定，何必要他知道呢。”

“我爱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听完女儿简短有力的回答，周明生再一次借着夜晚明亮的灯光审视自己的女儿。古人说“女大不中留”，说的多么切合实际啊！这场谈话，已让他心力交瘁，看看对面沙发上老婆凄惨的神情，他向着客厅里的空气挥了挥手，说，“今晚早点睡吧！”

想到这些往事的时候，周岚沁已随着早晨明媚的阳光领着儿子走进了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