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背景故事可参阅黑金人生
1.
王书美艰难地帮周航平翻过身来,轻轻为他擦拭烧伤创面渗出的体液,心疼地埋怨,“到底是怎么惹火烧身的?”
这事得从光棍老杨说起。当初,周航平挟老杨的棺材本钱,踌躇满志进驻二滩煤厂。一反煤贩子们拥煤自重,掺石骗秤的作为,生意越做越顺,资金回笼顺畅,几无客户拖欠航平的账,更无人赖账,在二滩煤厂,那得算独一份。
一众客户之中,唯独汪家庙窑厂的账总是收不上来。别家货到结款,顶多压款一两个月,窑厂却一年到头结不了一次款。这不,年底了,周航平经北宿、过唐村,专程去窑厂收账去了。
窑厂厂长名唤汪华子,原先在“道沟集”上卖猪肉。他摊子上的肉便宜,不过,扯二斤肉放榬子里,零钱还没找,榬子底就渗出一摊血水来。
肉摊生意越做越淡,汪华子及时转型,在集上又摆起了台球案子。穿着那个年代很拉风的蓝色牛仔裤,脚蹬长筒皮靴,赤裸上身,颈子上挂着个廉价十字架,颇有范地撞上几杆,引得村里的小青年们一天到晚围着台球桌转,小姑娘们也远远地在一旁看稀奇。东丽就是在那时被华子泡到手,成了台球桌老板娘。
东丽一身红衣,长发飘飘,手提三角架,摆球、观战、收钱。华子则坐在一旁抽烟下棋吹大牛。两张台球桌一天到晚不断人,清脆的撞球声不绝于耳,华子夫妇的腰包便渐渐鼓了起来。
村人做生意跟风,见汪华子挣了钱,纷纷效仿,集上的台球桌很快增加到十几张。华子一看势头不妙,果断将台球桌转手,接着就在刘氏修车行对面开了一间日用百货店。
五天一个集,华子把红糖、白糖、桃酥、炒糖装在木盒里,摆在店外招徕乡亲。有人买货,高高地起秤,末了还要慷慨地往下抖一抖铲子,逗得买东西的乡亲高兴而来,满意而归。那时,东丽刚刚产下儿子小东,在家静养。华子进货、售货一把抓,忙忙碌碌,日子过得一片红火。
有了初始资本的支撑,华子和村长、支书越走越近,悄悄承包了汪家庙窑厂,摇身一变成为乡镇企业家,时不时与各村的头头脑脑喝个酒、钓个鱼,一时混得春风得意。
航平与华子的结识源于锁皮厅整修。那时节,航平在二滩煤厂悄悄赚了大钱,本想买房置地,可又怕本家弟兄们嫉妒使坏,便想着买一批建筑材料,把家里年久失修的锁皮厅整一整,再加盖一间东屋。
恰巧华子在二滩买煤,抱怨上次进的煤发热量低,不好烧。航平有眼力价,悄悄递上话,说正准备从窑上进一批砖,提议以煤抵账,并答应亲自将煤押运到窑上。
试烧了几车煤,华子便认定了航平,再不用别家的煤。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再押煤来窑上,便延请航平小酌。女主人东丽一现身,航平眼前一亮,嘴上谈笑风生,心里却有了事,两眼直直地好象丢了魂。
2.
往窑上送了一年多煤炭,每每货款的事刚要提起,一看东丽端了菜盘,款款走上前来,笑盈盈斟酒布菜,航平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要账的事有意无意便搁置起来。
春节在即,结账的事不能一拖再拖了,不然其他客户有样学样,生意就难做。再一个,好久没见到东丽,航平心里有期盼,前思后想,便给华子下了最后通碟,“年前清账,否则停供。”
华子的志向原不在窑厂,压着航平的煤款,悄悄给各路神仙送礼,想着趁换届混个村长当当。再加上年底给窑工发工资送福利,别说30多万煤款,就是两万块钱也拿不出来。接到周航平的最后“通碟”,华子心里一沉,不禁下意识望了望在厨房忙碌的东丽。
两口子平时以窑为家,在窑上厨房开伙,几个外地的工友也跟着两口子吃饭。逢周末或寒暑假,儿子小东从城里寄宿中学回来,两口子就回到村西头的家里,一家三口,再加上老父老母,团聚几天。
孩子刚刚放了寒假,华子夫妇本想回家陪儿子,可年底窑上事多,再加上周航平账催得紧,决定还是留在窑上招待航平。
为便于取土,窑厂建在村东头的土山之上。上午十一点多,周航平驾着他那辆白色桑塔纳,鸣着喇叭,沿着铺满碎砖头的窑路蜿蜒爬上来。
未进窑厂,远远就看见两口子站在院子里迎候。东丽着红色毛衣、长发随风飘拂。汪华子叼着烟,正逗着卧在一旁摇着尾巴嗮太阳的老黄狗。院子西侧,一排排新出炉的红砖仿佛接受检阅的队伍。
东丽站在一旁望着男人寒暄,笑吟吟接过周航平递过来的礼品。煤贩子的手在礼品盒掩护下,悄悄触碰了一下东丽的手指,女人不露声色地乜了航平一眼,提着东西扭头往里屋走去。
“国强还没过来?”华子照应着航平,转头询问东丽。
汪国强是华子的堂弟,汪家庙窑厂的秘书兼打杂。
国强当初以村里头名的成绩考上陈州一中,也算个文化人,无奈连续三年高考名落孙山,只得认输,回村务农。
在家种了几年地,爹娘张罗,娶了妻,生了子,觉得日子也就这样了,踏踏实实做一辈子农民没啥不好。
混社会的华子后来入主窑厂后,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非要让堂弟出山辅佐。国强这才出茅庐进窑厂,开始了家门口打工的生涯。
接到华子电话时,汪国强两口子正在家里年前大扫除。一听让陪酒,心里一乐,扫屋顶、擦窗户,清茅房的苦差事看来暂时逃过去了。
老婆文清却不放人,“谁愿去谁去,你给我呆家里老实干活!”
“厂长让去,不能不去啊?!”
“厂长让你跳窑坑你也跳啊?去了不还是个端茶倒水?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
此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一看号码还是汪华子,国强口里应着婆娘,提着电话便溜了出去。
3.
沿村东头那条碎砖石路缓缓上了窑,看到大院里停着一辆六成新的桑塔纳,看车号,应该是周瘸子的车。推开门,屋里除了华子、煤贩子周航平,会计老吴也在,看阵势,帮闲倒酒又跑不了别人。
除了乌龟王八汤,菜品已在厨房备好,东丽在窑上风的鸡、灌的肠,熏的肉,再加上清炖罗非,辣椒大肠、黑无常炖白无常、凉拌松花蛋,黄瓜调鸡蛋,荤素搭配,甚是喜人。
看客下菜,这一桌酒肴大都是航平喜欢的风味。往来汪家庙多次,东丽早摸清了航平的口味,一入冬就忙活着风鸡、熏肉。
东丽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几个爷们在沙发上侃大山。国强进了厨房,寻摸着打个下手。东丽却朝着国强直摆手,让等吃就行。国强便讪讪进了正屋,端起茶壶挨个斟茶。
见老吴翘着二郎腿,眼皮不抬,叼着烟棒,坦然应奉,手指都不点桌子示意一下,国强便将茶壶一直倒下去,热茶溢出,沿着桌面流到脚面上。老吴“嗳”一声放下腿,气呼呼瞪了国强一眼。正欲发作,屋子里传来“沧海一声笑”的电话铃声,周航平提起电话,“刚到窑上,昂,刚坐下,喝茶哩。”
“我给你说啊,不能喝酒,回来你还得开车……”
“知道了,知道了!”航平敷衍着收了线。
电话声音很大,屋子里的人听得真切,听筒那边是周航平的婆娘王书美。
华子把航平请到主位,自己与东丽一左一右相陪。老吴紧靠华子就坐。国强把席口,传菜递盘,倒酒上茶,忙个不停。
华子酒柜里好酒不少,那天却搬出了一箱中低档的“钢山特曲”,44度、浓香型。
航平见华子搬出一箱白酒,忙打预防针,“刚才你弟妹电话里下了懿旨,不让喝酒啊。”
“咱弟兄俩久得不见了,哪能不喝点?不行让国强开车送你耶。”
三两三的大玻璃杯倒满,华子先带了两个酒,夹了一阵菜,说了几句暖场的话,便给东丽使了个眼色。
4.
一双修长的素手托起酒杯,轻轻叫了声“周老板”,未及多言,周航平便带头举杯应和,出言谨慎不逾矩。
这几年东丽越发俊了,比摆台球案子那阵的青涩冷艳又多了几分柔媚内敛。三轮酒后,东丽面带桃花,有些不胜酒力,愈发光彩照人。只是坐在周航平身边,抿嘴微笑,以手托面,饶有趣味地观看男人们斗酒。
航平长相一表人才,口才尤其出挑,只可惜少年时被“父亲”打断了腿,成了瘸子,不然,可算得上出类拔萃之人,发展亦不可预期。
老吴、国强轮番提酒,航平谈笑风生,颇有大将之风。只是眼神总不自觉地落在东丽身上,可又顾及身旁的汪华子,航平的眼神便有些闪烁不定,躲躲闪闪。汪华子看在眼里,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冷笑。
第一杯酒饮罢,国强忙举瓶给众人倒酒,却发现东丽杯中酒只下去不到一半,便一脸坏笑地揭发。航平本想阻止,转念一想,话锋一转,反力挺国强,“华嫂,这可不行,得清了杯中酒再倒,要不我们都等着你。”
老吴也在一旁帮腔,“那是滴,老板娘不喝干,咱就等着。”
东丽只是用手捂着杯口,吃吃地笑,“不能够再喝了,一会我还得给你们几个炖乌龟王八汤,喝醉了我可不管了。”边说边作势要起身。
“嫂子你干嘛去?”国强按住东丽的肩膀,不让动,航平一看有人起头,也想趁机揩油,摸一下东丽的头发和后背,可手刚一抬起,就感到如芒在背,似乎看到汪华子警惕的目光探照灯般在身后扫射。
“小光还没送来王八,你慌嘛?”国强不依不饶,揪住嫂子不放。
“你给恁嫂落落嘛?她又不能喝!都是周老板的面子,恁嫂才陪着喝点,平时你什么时候见过恁嫂喝酒?”华子终于开腔了,拿出厂长和大哥的架势,半真半假地压住国强。
“给华嫂倒满吧,能喝半杯也不孬了!”航平半路转向,一把夺过酒瓶,亲自给东丽斟酒。
东丽忙双手往外推,“别给我倒了周老板,我不能喝。”两人的手再次碰在一起。修长美丽的手指,泛着银色光泽的指甲,覆在航平黑粗的手背手指上,一丝绵软的温存,一股亲密接触的幸福,让航平心旌摇摇。
“汪厂长,乌龟给恁送来了!”此时,从外面传来大黄狗的叫声和小光的口音,一个瘦高的小伙,提着一个乌龟走了进来。大黄有些无奈地跟在后面,呜咽了几声,转身又回大院嗮太阳去了。
国强忙站起身,接过乌龟,往厨房走去。
5.
“小光,能钓鱼了呗?”老吴一脸热切,询问着最关心的信息。这边厢,华子、航平也抬起头,望向承包鱼塘的小光。
“来来来,坐下喝一杯。”华子照例假客气。
“不了不了,汪厂长,恁喝吧。我得快着点回去。这两天暖和,化冻了,钓鱼的又上来了,恁去就行,到时候给恁免费。”
东丽把钱递过来,小光客套着,忙捏住钱,“恁下午去就行,随便钓,不要钱。”
这边厢迎来送往,那边厢国强提着乌龟,在厨房里寻找放鱼的大塑料盆,却看到靠里的拐角处,摆着一长串礼品。近前一看,是漠河黑猪和上党人参。今年这档次提得有点猛啊!国强不禁心里暗暗挑了个大拇指,他记得很清楚,去年春节,汪华子准备的礼品是钢山特曲和乐陵小枣。看情况,估计下一届村长就是我们汪家的了,这窑厂厂长……?
“那是滴!”客厅传来老吴粗重油滑的大嗓门,听音,是变着法地在给航平敬酒。
“这个老滑头,等我当了厂长,就开了他!”国强提起一盒上党人参,端详着包装盒上太行山的陡峭幽深,盘算着将来接手窑厂后的大好河山。
回到酒桌,看到几个人头凑在一起,似乎在密谋什么,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坐下一听,原来正谈论自己的侄子小东过年磕头的事。
去年春节,小东来窑厂玩,恰好碰到周航平来送煤,那时航平刚开始做窑厂的煤炭生意,还得讨好汪华子,没想到汪华子竟让小东给航平磕头,以示尊重,实则将航平的军。航平却并不含糊,磕一个头给了一千块钱,很是让汪华子两口子惊讶,老吴恰好也在场,张着大嘴,羡慕得不行。
“那是滴,周老板,我给你磕个头,恁老人家给我一千块钱行不?”老吴觍着脸,举着酒杯,似笑非笑。
“恁厂长不给我煤款,我也没法给你压岁钱嗳。”航平隔山打虎,指东打西,敲打了一下汪华子。
“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熊样,你给我磕个头,喊我一声爹,我给你二百块钱!”汪华子语出惊人,痞气再现,转而将了老吴的军。
谁知人无耻则无敌,匪夷所思的一幕突然出现,老吴竟然正儿八经地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汪华子面前,“爹唻,小吴给恁老人家拜年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喧腾的大笑,东丽也掩着嘴,笑得浑身乱颤。
老吴连爬带跪,抱着汪华子的大腿不松手,脸上堆满谄媚、滑稽、混不吝的怪笑。
汪华子和周航平爆笑不止,“掏钱掏钱!”航平大拇指、食指捻着,催促汪华子兑现承诺。
汪华子没法,真的掏出两百块钱,却没有交给老吴,故意扔在了地上,那老吴连忙捡起来,嘴里嘟囔着,“那是滴,……。”
6.
老吴是不要脸了点,不过酒场的气氛成功地被他搞了起来。此时,东丽将乌龟王八汤端上来,菜齐了,几个人接着互相敬酒。
“嫂夫人,航平敬你一个。这一桌子菜,辛苦嫂子了!”
东丽闻听,不敢怠慢,忙将酒杯端了起来。微醺的东丽,那份熟女的韵味,让航平情不自禁,做出了喝交杯酒的姿态。东丽不胜娇羞,不知如何是好,求助似地望向汪华子。
汪华子不置可否,表情复杂,老吴却咧着嘴道,“那是滴!”
“那是滴嘛?!”汪华子转头瞪了老吴一眼。谁知按下葫芦起来瓢,国强又添油加醋,“大过年的,嫂子那得给周老板喝一个,喜庆!来来来,交杯酒,我陪一个!”说着,国强就端着酒杯走过去,三个人胳膊挎在一处。
东丽这才含羞带笑饮下此杯,接着习惯性地用手优雅地抹了抹口,不由自主地望向周航平,却发现航平后面的汪华子黑着脸,便收回目光,悄悄拿起了筷子。
这边厢,周航平却意犹未尽,交杯酒被国强化为无形,多少有些兴味索然。
“趁热吃,趁热吃……”汪华子招呼大家分享乌龟肉,亲手把乌龟头夹到小盘上,递给周航平。
“哎呦,哥唻,我不吃这个东西,还是大哥吃吧。”航平又把盘子递还给汪华子。
“你是客,该你吃滴,别让了兄弟。”汪华子又把球踢回来。
周航平端着盘子,环视一圈,一丝诡异的笑在他那双古灵精怪的眼中浮现。他转向东丽,“嫂子,这个龟头你吃了吧,这个东西滋阴美容的。”
东丽的脸腾地一热,似乎一直红到了耳根后面,连看都不敢看那盘肉,只扭头拒绝,“我不吃这个,我吃这个恶心!”
几个人又相视大笑起来,只有汪华子的表情有些僵硬,似笑非笑,欲言又止。
7.
这一场酒,从上午十一点多,喝到下午三点,三个人轮番向周航平敬酒,车轮战下,铁人也会倒下,周航平一度趴在了桌子上,最后,还是秃噜到了桌子底下。
此时,“沧海一声笑”的彩铃音又响了起来。周航平竟然一下子睁开了眼,艰难地接起电话,“喝娄一点,没喝多!行,没问题,开车没问题!你放心!”
东丽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脸上露出难堪和心疼的神情,待电话一挂,忙和几个人一起把周航平搀扶起来,埋怨道“你望望恁几个,把人家灌得!”
汪华子瞥了一眼东丽,却转头对着老吴和国强道,“老周喝多了,抬到床上让他歇歇吧。”
几个男爷们七手八脚抬起航平,进了里屋,把醉汉扔在了东丽床上。
东丽跟在后面,看到航平被放到自己卧室床上,脸又腾地红了起来。
“咱几个上小光那里钓鱼去,让老周醒醒酒,回来再送他。”汪华子安排得妥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东丽,老吴掩盖不住地露出一脸坏笑,国强面无表情,只应道,“行,叫他钓鱼他也钓不了了。”
东丽心里正小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丈夫、小叔子要把这个醉汉丢在她的床上,然后去钓鱼,立马瞪起眼来,“行,恁几个钓鱼去吧,我回家看孩子去!”说着,整理整理衣服,转身走出了屋门。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一人一狗,沿着那铺满碎砖头的窑路,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哥几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周航平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口里念念有词,“钓鱼,钓鱼,恁不行,我教教恁”。
8.
几个人又把周航平搀到白色桑塔纳车上,折腾一番,周航平似乎清醒了些,“恁起开,我来开车!”
汪华子示意国强坐到驾驶坐上,把周航平安排在副驾驶座上,一行四人,一车酒臭,又迤逦开往王家庄鱼塘。
下午时分,鱼塘周围钓鱼的人不多。可惜的是,东北角那棵大榆树下面有个人,那是汪华子几个最喜欢的位置。
哥几个摇摇晃晃,骂骂咧咧来到榆树下,老吴故意发出各种怪声。钓鱼的那哥们稳坐马扎子,头戴一顶棒球帽,不为所动。汪华子又对老吴使了个眼色,老吴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那人钓鱼的水面扔去。
战斗迅速打了起来,醉汉都是纸老虎,棒球帽不知为何,也许是看错了人,提着马扎子,照着周航平就是一击。
撕打中,周航平滚进了水塘,那人跟了上去,把航平按在水里,继续用马扎子敲打航平的头部,周瘸子甚至有被溺毙的危险。
哥几个反应过来,围了上去,国强与那人缠斗在一处,老吴围着两人转圈,口里叫唤着,“呼他的头,往死里呼!”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老吴竟然假装踢错,实实在在地照着国强的屁股踹了一脚,似乎是报了开水烫脚的仇。
汪华子找了一块半头砖,悄悄摸了过去。
周航平只感到疼痛,鱼塘里冰冷的水让他感到远离人世的一种荒凉,那种从小到大被人欺负被人排挤的痛感再次袭上心头,他奋力抵抗着那人的打击,却在恍惚之中看到汪华子那张熟悉的脸。接着,他看到一块砖头向自己脸上呼来,他本能地闭上眼往一旁闪躲,却发现棒球帽趴在了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9.
哥几个匆匆逃离现场,经此一役,弟兄几个都寒寒着脸,一言不发。
“那是滴!”只有老吴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战斗!
国强习惯性地往驾驶室钻,周航平一把抓住他,“你干嘛?这是我的车,我开车!”
“你不行了,喝多了,让国强来吧!”汪华子在后排座上发话。
“我没喝多,刚才要不是我,恁几个赢不了!”
哥几个便又就谁开车展开了争夺,国强、老吴坚决不同意航平开车,华子不置可否。可耐不住航平占着方向盘不松手,哥几个没办法,互相看了看,只好老老实实绑好了安全带,抓紧了门把手。
“航平,你把安全带系好!”汪华子严肃地提醒。
“不用!济宁的交警没有我不认识的!”
“航平,你开慢着点,你开得忒快!”汪华子提醒着航平。
“华子哥,周老板开得够慢滴了,你怎么还说他开得快腻?”国强有些不明白,悄悄问华子。华子面无表情,并不作答。
“超过去一辆别克,让他们超,咱慢慢地开,别理他们。”
“卧槽,又超过去一辆长安!”
汪华子不断地絮叨,航平的车速迅速加快!
出村的路口,为防止大型车辆进入,村里立了两个水泥墩子,宽度只能勉强容纳一辆家用轿车通行。
“航平,前面有水泥墩子,技术不行的不能开快!”汪华子话音刚落,周航平一脚油门,桑塔纳如离弦之箭向路口冲去。
“那是滴!”老吴惊呼一声,车里的人都闭上了眼,死死抓紧门窗把手,只听一声闷响,车子剧烈震动翻滚,终于,一切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都像一个倒垂的葫芦,头朝下,趴在座位上,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在车厢里蔓延。
车子翻了个,卡在了路边的涵沟里,两侧车门均无法打开。
“周老板,周老板……”国强呼唤着周航平,没有任何回应。车厢里开始冒烟。
“快从后备厢跑!”汪华子提醒着大家,第一个爬了出来。
汪华子、国强、老吴逃出生天,回头望着冒烟的桑塔纳,不禁心有余悸。
10.
“周老板还在里面!”国强惊呼!
“起火了,我的乖乖,那是滴!”
懵懂迷糊之中,周航平感到后背灼热,他发现自己正在烈日下乂麦,母亲穿着碎花小褂,戴着草帽,在前方埋头苦干。那麦田无穷无尽,无论怎么努力,也割不到尽头。毒辣的太阳烤炙着他的后背,他口渴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再挥动镰刀,只想一头扎进凉水里……。
“周老板还没逃出来!”国强连忙又从后备厢往回钻。
“国强!不怕烧死你?!”汪华子厉声制止。
“烧死老周也不行啊,以后窑厂还怎么干?”边说边爬了进去,车厢里就像个摊煎饼的鏊子一样热。他拽住周航平的胳膊,那皮肤实实在在地烫了国强一下。火苗扑了过来,国强屏住呼吸,死命地往外拽这那堆不知死活的肉体。
此时,那首熟悉的“沧海一声笑”彩铃又响了起来。周航平突然被彩铃唤醒,他感觉自己正在桑拿房里,周围雾气缭绕,难以忍受地高温蒸汽让他感到憋闷虚脱,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寻找着出口。
汪华子看到国强拽着航平即将逃出险境,一把夺过周航平,“国强,你歇歇,快点爬出来,让我来!”
周航平努力焦躁地寻找着桑拿房出口,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对,那是汪华子!他一脸焦急,双手插在航平的肋下,正努力地往外拖拽。周航平心头一热,又晕了过去。
“这么说,是汪华子救了你哦?”王书美擦拭烧伤创面渗出的体液,感动地对航平说。
“对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唉,你这帐要的,钱没要来,命差点搭上,车也没了!”书美有些埋怨,不过更加庆幸。
“那你这帐什么时候再去要啊?”书美问道。
“再说吧,不慌。”航平不屑地答道。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