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求学

父亲生在四十年代,由于一些原因,爷爷离开了奶奶,父亲和奶奶还有大伯三个人相依为命。到了该上学的年龄父亲腿子害痰,那个时候父亲家里穷得叮当响,吃饱饭都成问题,根本拿不出钱去给父亲看腿了,最后严重到不能走路瘫在家里,等父亲腿子自愈,牵牵扯扯父亲在十二岁那年才上了小学。


饿一顿饱一顿,磕磕跘跘父亲终于在1958年他17岁那年小学毕业参加小升初考试,那一年周庄中学刚建成,班主任不想让孩子们到周庄参加入学考试,他想带他班上的26个孩子到省办学校—县城的兴化中学去考试。奶奶对父亲说:“儿啊,你别去考了,咱家也没有盘缠让你去考试,就是考上了咱家这光景也没有钱上学的。”父亲愣了一下还是说:“妈,我就去考一下好不好,考上了我也不上,我就是想看看这几年我学得怎么样。


”在父亲的哀求下奶奶答应了父亲让他去考学,可怎么也拿不出盘缠和粮票给父亲,没有办法,父亲找到了他们当时学校的夏校长,说明自己的情况说不能去参加考试了,因为父亲成绩很好,夏校长惜才,他发动老师们每个人拿出2斤粮票和两块钱,就这样学校七八个老师给父亲凑足了去县城考试的费用。


从茅山坐船到兴化城参加完考试,炎热的暑假就开始了,一晃就到了八月底,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班上26个孩子有5个考上了兴化中学,对于一个乡村学校,这成绩喜人啊,轰动了十里八乡,5个孩子中就有父亲和同村的清叔。


    喜悦只在一霎间,父亲想到家里的光景,想到去上学需要的学费,他愁云顿生 ,可是去县城上学的愿望太强烈了,他结结巴巴地对奶奶说:“我想去县城上学,妈,求你了,哪怕只上一天我就回来好不好,我只是想看看县城的学校”。奶奶何尝不想让孩子上学呢,大伯那时已经断了学在村里放牛,文弱的孩子晒得黑乎乎的,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奶奶很无助,心里一阵悲凉,她对父亲说:“孩子,咱家上不起啊,真的上不起”,然后转过头去用衣服袖子擦拭泪水。


    那时候生产队发放口粮是按月发放,就是每月发一次 ,实在太想上学了,父亲绞尽脑汁想着心思怎么去筹备学费 ,他撑了一只小船,拿着录取通知书,那时通知书上是要求把户口转到学校的,到了生产队仓库,他凭录取通知书向会计预支了一年的口粮,他把装着口粮的小船停靠在码头上,然后上岸告诉奶奶他要把口粮卖了去交学费。奶奶大吃一惊,那是一年的口粮啊,那是续命的粮啊,奶奶赶到码头死命地抓住船帮不让父亲把船撑走,她说“儿啊,不能啊,千万不能啊”。父亲看着奶奶,心里难受着,手上却用力撑了一篙,小船“嗖”地离开了码头,没抓住船帮的奶奶扑在了水里,她一边扑腾一边哭着说:“儿啊,不能啊,千万不能啊”。父亲心里刀割般的疼痛,想回头拉起在水里扑腾的奶奶,迟疑了一下还是硬下心把下篙的力气用得更大了,泪水蓄满了父亲的眼眶…



    拿着卖粮的钱和录取通知书,父亲坐轮船来到了兴化中学,报名,交完学费和书本费再也没有钱交伙食费了。学校的饭厅真大啊,足足有七八十张吃饭的桌子,前面还有一个大的台子可以在上面表演节目,虽然没交伙食费,可盛饭的木桶上粉笔写着八人 ,父亲和清叔有饭吃,父亲分在了二十八桌 上,清叔分在七十几桌上 。学校的伙食真的不错,三菜一汤,每周都会吃到一次鱼和肉。父亲因为高分分到了初一丁班 ,丁班是省里办的试点,全是高分大龄的孩子,四年毕业就发高中毕业证书,任课老师都是优秀负责的老师。(后来办了一学期就停了,父亲还是读的三年制初中)


    有学上的父亲是开心的,但生活中总有波澜,劳动课上,老师让同学们把一堆砖头移到另一个空旷的地方,同学们一个挨一个排着接砖头,父亲旁边的一个城里同学却不愿意和父亲排在一起,他白着眼对父亲说:“穿得鬼势样子,个乡巴佬”,父亲看着自己打满补丁的衣服默默走到了另一个同学身边…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这天父亲早上到了饭厅,一看桌上装着白米粥的木桶上粉笔写着七人,人家七个同学在吃 ,父亲知道因为开学时没有钱交一个月五块半的伙食费父亲被停伙了,他沮丧地出了饭厅,刚出门迎面就碰上了从另一个门出来的清叔,清叔也被停伙了。


    没有饭吃怎么上学呢,又没有钱交伙食费,微薄的那个丁等助学金也起不了丁点作用,清叔说:“咱回家吧”。父亲:“我不回家,我回家就来不了了,就上不成学了”。清叔:“那怎么办呢?”父亲看着饭厅桌旁边那一只只盛过粥的木桶,里面还有没盛干净的米粥,他说:“咱刮粥桶吧”。清叔:“那多难为情”。父亲:“总比回去没有学上好,总比饿死好”。俩人到饭厅旁边的柜子里每人拿出两只大碗,粥桶一斜,手伸进去桶底四周一刮,三个五个木桶里就能刮上一大碗粥,父亲和清叔一人吃了两大碗,然后把碗洗干净了再每人刮了两碗放到柜子里,中午的午饭就有了。晚上等同学们都吃完,食堂的师傅收拾桌子之前父亲和清叔又偷偷遛进饭厅,三个五个粥桶刮上一碗,父亲和清叔吃得肚子饱饱的。


    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父亲和清叔第三天早上在饭厅刮粥桶的时候,谢义侠校长走了进来,校长问他们两个在干嘛,是哪个班的?父亲和清叔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校长的眼睛,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校长说:“中午你们直接到桌上吃。以后不许刮了。”从那后饭桌上又恢复了八个人,后来听说父亲和清叔的班主任被喊到校长室挨了批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学校,省办中学,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们的助学金怎么评的,学生情况是怎么了解的?”父亲的助学金还从原来的丁等提到了甲等,每个月有七块半的助学金还有32斤粮票。每个月交完五块半的伙食费和30斤的粮票,父亲能省下两块钱和2斤粮票带回家里去。食堂有米饼卖,二分钱一个,同学们知道父亲有助学金就喊父亲买,父亲很想尝尝兴化米饼的滋味,可他从没买过,因为舍不得,因为怕别人说闲话:“还有钱买米饼吃呢,拿什么助学金”而失去这笔维持上学的资金。省下来的钱和粮票放假带回去,学校连开学交的学费也退给了父亲,学期结束整个学校就发了两个人也就是父亲和清叔每人47块钱,说是农村社员子女补助费,那时一个教师的工资才30几块,这笔巨款和粮票在58年那个年代带回去给奶奶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帮了好大的忙。每次大伯和村里的社员到城里拉灰粪肥料的时候,父亲都只吃一半的饭和菜,然后把另一半省下来带给大伯吃…











    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父亲很珍惜,他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初一到高三有上千人考文工团,最后只录取了99人,父亲凭他吹得一手好笛子被录取到了国乐队。学校里的黑板报,父亲踊跃投稿,他文章写得很好,最多的时候一学期投稿47篇,到初三的时候父亲已经成了黑板报的通讯员,负责本年级的稿件审核。有一次在饭厅碰到两个学生在洗碗,其中一个同学问另一个同学说:“某某某(父亲的名字)是谁啊,这么厉害,每期黑板报都看到他的文章,这期黑板报他居然选上了两篇,我投了好多次了 一篇都没选上”。另一个同学朝父亲这边努努嘴,那个同学看着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瘦弱的父亲:“啊,他,就他啊”…


    父亲后来回乡做了教师,现在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共产党就是我的大恩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些年平平常常过日子也没什么感觉,经过这个疫情,国人都为自己生在我们这个国家感到幸运,祝福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祝福我的父亲晚年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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