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一壶酒，树下落英树上花，水如烟，山如画。

春去冬往待君归，君在山水一间歇，斜阳下，指尖沙。

“师傅，江湖是什么样子呢？”

“江湖，呵呵，我怎么知道，等你大了去走走，便知道了。”

“我现在不可以么？师傅你总说我还小，可是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等你学会不流泪的时候吧。”

“我现在也不会流泪啊，昨天练剑扎了脚背，我都没哭。”

“呵，无邪好坚强。只是你还不懂流泪是为了什么。”

这是个好天气，只是有些冷，从天空中往下看会看到有一点点云彩在天空中慢慢的游动，在云彩下面，可以看到古莲寺的塔，以及靠着古兰寺的长街，买卖牲口的汉子正在牵着笼头和一个富贵人商量着价格，再往前是粥铺，门前的火炉上架着锅正在冒着腾腾的热气，然后是买布的人正在看着布料的优劣，卖糖葫芦的从他身后走过，一声吆喝，叫的他扔下了手中的布匹回头去骂。卖糖葫芦的也不搭话，依旧吆喝着，穿街而行。

无邪不喜欢被燕子师傅摸头，他总是会试着多开，却总是被捏住了后脖子拽到燕子的身边，“你别跑远了，小心被人捉了去卖到相馆里去。”

无邪扭着脖子，看着不远处的糖人儿，舔舔嘴唇。“师傅什么是相馆？”

燕子想了想，“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哦”无邪无奈的答应着，燕子师傅，总是会告诉他长大了会知道，可是为什么现在不说呢。“师傅我要那边的唐人儿。那个猴子的特别好玩。”无邪指着对面的糖人儿摊子，他对那里向往已久了。

燕子弹了他的脑壳一下，无邪有些郁闷，噘着嘴，却见师傅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点散碎银子，他接过来，就忘记了刚才的郁闷蹦跳着去了。

回来的时候，无邪手里拿着两个糖人，一个是猴子，看上去黄澄澄的闪着亮光，另一个是一条鱼，头尾如真，鳞翅栩栩。

“呐”

无邪抬手将猴子递给师傅，却被师傅劈手夺过了小鱼的糖人儿。

“从小就这样，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师傅看着手里的糖鱼儿，眼神却忽然有些飘忽。

城外有条河，不算宽，冬天的时候，上面会有一层薄冰，无邪有时候用脚踩几下，就会被师傅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

从无邪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见师傅没事在河边坐着，看着河发愣，有一天他问师傅说：“师傅你是要捕鱼么。你是爱吃鱼？”

师傅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今天也是这样，师傅将手里的抓的紧紧的，依旧坐在河边，看着河上的冰，无邪站在她的身边，循着河可以看到对岸干枯的树枝，以及挂在树枝上的暖阳。

无邪不懂，却知道师傅在想事情，他没有打扰，回头去院子里拎出来快有自己高的长剑，在河边反复的磨练招式，直到日已过午，他才看到师傅弯腰从河边抓起一捧河沙，在手指间捻动后让细沙顺着指缝散落在薄冰上面。河沙细细粒粒的落了下去，无邪却感到天似乎又冷了些。

春天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走进无邪的棉袄，于是就会感觉有些闷热。燕子师傅缝好的春衣正合身，无邪喜欢穿上之后去长街上逛逛，看看古兰寺里的和尚，看他们读经，看他们敲着木鱼，看他们的光头。

但是他不敢久留，十年磨一剑，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师傅不喜欢他出去野。

这一天，师傅不知从那里弄来几颗桃树苗，她说：“在院子里栽上，过几年，就有桃子吃了。”

无邪帮忙挖坑，帮忙挑水，师傅在指挥。然后师傅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坐着看太阳。她出奇的没有去河边。只是在院子里坐好。她在等谁么？无邪疑惑却又不敢问。

春光美好，春风暖人，她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太阳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斜，无邪弄了吃的，在等着她。

燕子有些羞于自己睡着的事情，却不说什么。桌上有酒，燕子偶尔会喝一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喝的多了些。“无邪，你想出去闯荡江湖么？”

无邪捏了捏自己手里抓着的鸡爪子，另一只手抹了一把嘴，“想啊。师傅你是要带我出去闯荡江湖吗。”

嗯。

燕子端起酒杯，眼睛透着一股子迷离，嘴里说着：“从这里，长安出发，先去江南，扬州三月，杭州西湖，我们可以策马扬鞭，可以快意恩仇，可以指点江山如画，也可以在二十四桥明月夜下对饮，如画山水邀知己，清风明月一场醉，何等快哉。”说完，她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哈哈的笑了起来，清风明月一场醉，哈哈，一场醉。

旋即扑倒在桌上。

无邪无奈的扶着师傅就寝，却又听到师傅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一别经年，一别经年，君归不归，看燕燕，空心灰。“

无邪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身单力薄的自己，能把师傅弄上床，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了。怎么还会去想她的想法。

第二天清晨，燕子师傅看到了一身戎装准备出行的无邪。

“你这是要干嘛？”

无邪看着燕子师傅，一脸的兴奋，“去闯荡江湖啊。不是你说的嘛？”

燕子看着他，这小子才十二岁，个子已经很高了。脸上洋溢着的快乐而兴奋的表情，出卖了他对于江湖的热衷和向往。

“什么时候，你能打败师傅，你就可以闯荡江湖了。”师傅说完，回身，关门，门上的灰尘簌簌的落在地上。

一如无邪的心情。

师傅是昨晚喝多了，所以今天心情不好，或者是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心情不好，师傅是……反正今天师傅心情不好，所以师傅不答应，那么师傅明天如果心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带我走了呢。我自己走可不可以呢。嗯……不行……

师傅看不到我，会伤心的吧，我也会很想师傅。还是等等吧，师傅会心情好的。

无邪自己安慰着自己，却似乎忘了刚才师傅说的那句话，什么时候，你赢过了师傅……

桃花又开的时候，无邪已经和师傅一般高了。

小小顽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师傅似乎还是没有变老，依旧如二八岁月。只是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来越少了，在河边的时候却越来越多了。她长坐的地方，细沙已经成了一堆，可是，她依旧没有等来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对岸的花开花谢，鸟儿来了又去，树叶一年年随波逐流，不知将师傅手间洒落的细沙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