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天子,重在识人、用人。识人还远不足,要善于调停、安排、平衡。每个人心思性格不一,难就难在利用彼此互相牵制。
《玉宇呈祥》最后几回,明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建议从西北堵截准葛尔退路。武丹未及面圣被调去督粮,转索额图代述。索为一己之私,不肯进言。后又在飞扬古建议守西北时,顽固到底,错失最后时机。
不禁想起他对靳辅说的话:决口正好,现在朝廷的钱也修得起。何况,决口不刚好证明你是对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在诸多大小事上的计较,已窥见一斑。做实事,就一直做实事;耍心计,便一直算计。像熊赐履一般,做到明哲保身、不让大理,已属不易。索相原也助康熙夺帝位,当年意气风发,也是不让人的。大抵人都是贪的,想要的东西多了,自然要忘了初衷。
国之难治,在于众口难调。解决一件事情容易,只是这中间要经历的人事,才是繁难。
要无过错、要避祸、要邀功、要排挤——谁敢一心为国?
飞扬古在西北战事末,尚还后悔当初未请旨把大权全部交索,以免了这后来左右为难的炮灰命运。那样是少了烦恼,只是西北战事要就此改写了。
能干的要永远鞍前马后;奸滑的,便永远玩弄权术。时势所趋,总是无法兼顾。康熙帝亦是,他是帝王,便只有帝王的一面。谁道他通夷语、精天文、演数学、算黄赤、晓音律呢?
连帝王的选择都有局限,何况常人?
选了这一条路,便是远离另外的光景。谁人不是?
人们为什么争权夺利?自然是因为它们重要。不然依着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如今存活下来的人,早该绝了这样的念想。
明珠犯事不少,却也只是革职致休,永不叙用。可怜了靳辅、陈潢两个书生。靳辅不过畏于权势,借了明珠二万两银子救急。陈潢不过因着阿秀的事,也就此断了生路——想彼时黄河边上的陈河伯,是何等自信潇洒。一叶扁舟泛游大浪中,何等不羁粗犷。彼时康熙遗憾错过了人才,连我都不禁惋惜。可是后来老天又将个陈潢辗转送到他身边,他却弃之如草芥。天意人心,如何测得到?
临死前一句:“这是我写的《河防要述》……纸不好、笔不好……也没有桌子……”是何等让人动容!
那些居其位尚且鱼肉百姓,而明知被冤的却一心为民。想那靳辅、陈潢,一心治河,历尽艰险,最终却落到这般下场,怎叫人不扼腕叹息!
一个人拥有的越多,才不怕失去。明珠有权,犯了事,还了便罢。尔等小官一无所有,只是皮毛大点的事被牵连,都也要弄得丢了性命。就好比,一人有珠宝,一人有石头。一个撞坏了主人,另一个不过是个路过的。有珠宝的赔了珠宝,尚让人觉得已损失很多。而有石头的,怕是剥层皮都觉不过。世风如此,又能奈何?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的权贵荣华,历史上的波涛汹涌,不过是由一群无名的人顶起来的。
那于成龙,倒是刚正不阿的好人,只是太过迂腐不化。那靳辅、陈潢一生凄苦,为治水耗尽心力,惟一的大手笔也被他毁掉。如何叫人不气愤。这世间好人坏人,又如何断定?
世事难料,前面还在为屯田的事大打出手。后面,大水已将所有一起冲毁。孰好孰坏?人们总是贪心的。
(写于2013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