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爱的。你终究要结婚了。可对象却不是我。
浅浅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分手已经两年。
那一夜,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我站在雪里,看着那些灯红酒绿,渐渐地,迷幻着,清冷着,带着孤单汹涌喷薄而来。
狗熊打来电话,约我去江边上吹风喝酒。他刚刚结束了一段似有似无的恋爱。狗熊恋爱过的对象太多,每一次分手,他都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他也认识浅浅,他总说,“你他妈的就是个孬种,连个姑娘都拿不住。”
我们在江边上,吹着刺骨的风,喝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手机短信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已经半醉。深冬的寒风,吹得脸上像是入了刀刺,生冷,生疼。
浅浅来的短信很简单。她说,“我要结婚了,你来吗?”
我去吗?
我陷入了迷糊里的沉思。
狗熊这个家伙一把拿过我的手机,“你个狗蛋,又跟哪个姑娘卿卿我我的,刺激我啊?”
他以为我正背着他,跟哪个姑娘眉来眼去。
我说,“你看,浅浅都要结婚了。”
那一刻,有多么的悲伤和痛楚?一场酒后,我已经记不清。只是依稀记得,有两行泪,顺着脸颊,在暗夜里,悄然而来。
我和狗熊沉默了很久,唯一能够听清的,是啤酒瓶互相碰撞的声音,像是一声清脆,却带着说不清又无法道明的哀伤。
狗熊比我喝得多,他又骂我,“你个狗蛋,就是个狗蛋玩意。”
曾经,大概是五年前,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念大学。我和浅浅刚刚开始恋爱,我问狗熊,“如果是你,你会娶浅浅这样的姑娘吗?”
狗熊哈哈一笑,“废话,是个男的都想娶她。”
当然,我们谁都没有娶她。
那一夜,寒风钻进衣领,顺延着往下,到达心口,像条小蛇,猛地钻进了心底。是冷,是疼,也是苦。
我和狗熊喝得烂醉如泥,他打电话给了他刚刚分手的姑娘,那个姑娘是个好人,把我们俩送回了凌乱的出租屋。
直到第二天午后,太阳透过窗帘,刺在我的脸上,我才从昏沉中苏醒。拿过手机,短信里的第一条,还是浅浅的,“我要结婚了,你来吗?”
我回了她,“我去。”
我一定是要去的,曾经浅浅说,她一定要让我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
狗熊的那位前女友,是个二十一岁的姑娘。和当年的浅浅有点像,是青春,也是肆意的,她看上去比浅浅要老成一些。在我的心里,浅浅还是曾经那个清爽的姑娘,不化任何妆容,站在春天的阳光里,一笑,敌过百花。
我站在卧室门边,看着客厅里她和狗熊在打闹,一天过后,他们又和好了。
那个姑娘忽然就说,“这辈子你就别想我嫁给你了。”
狗熊嘻嘻哈哈地答,“你不嫁我嫁给谁?”
两个人又打闹成一团。
我又想起了我的浅浅,曾经她说,“这辈子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可是,她终究没有嫁给我。
她走了,离我有一千公里的距离。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要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2
我记得,清楚地记得。
浅浅说,“这辈子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恋爱整整一个月。
我和浅浅去了常州,在新北区的恐龙园度过了我们的恋爱一个月纪念日。
浅浅是个认真的姑娘,至始至终,我都认定,她的认真必定带着长情。浅浅有个浅绿色的日记本,她把我们每一天发生的故事都写在那里。某一天她说,“等你哪天成名了,我就把这个日记本公布出来,取名为,某某某的恋爱史,一定爆红。”
如今,五年过去了,浅浅的那个日记本在我们分手的那天就被撕得粉碎,她当着我的面撕的,撕的决绝。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故事。我记得,像是一朵罂粟花,种植在我的心里,顺着毒素,蔓延今生。
那天,天气异常的明朗,我和浅浅从苏州坐车去临近的常州,到了常州火车站,一个妇女迎上来,“要住店吗?”
我问,“多少钱?”
妇女说,“一百。”
她说得很实在。浅浅偷偷地拉了我的衣角,“走吧,走吧。”
大概走了二十米,浅浅说,“我同学说离恐龙园不远的地方有旅馆才六十。”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学生,口袋里揣着的零花钱一根手指头都能数清。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浅浅的时候,在那所根本不知名的大学食堂里,她排在我的后面。吵杂的食堂里,我回头找狗熊,猛然间就看见了身后的浅浅。长长的头发,烫成微卷,清爽的脸庞,没有化妆,淡雅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打了三份菜,花菜火腿,基本都是花菜,只有两片火腿,辣白菜,黄瓜炒鸡蛋,一刷饭卡,余额两块三毛,赫然醒目。
食堂阿姨以一种看好戏,却又不太耐心的姿态看着我。
我又回头找狗熊。这个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勾搭小学妹去了。
突然,浅浅说,“刷我的吧。”
她越过我,把饭卡递给了食堂阿姨。
我很感激她。对天发誓,那个时候我绝对没有动任何的歪心思。
再次见到浅浅,是在戏剧鉴赏的选修课上,她坐在我的前面。老师没有来,差一个学生播了一部电影,余华的《活着》。
我喊她,“哎,上次谢谢你借了饭卡给我。”
她转过头,一笑,“不客气。”
选修课后,在我的强烈邀请下,我们去食堂吃了晚餐,要了加鸡蛋和红烧肉的阳春面。
我问浅浅要了电话号码。
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去上选修课,然后再一起去吃阳春面。
是浅浅先道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一晚,在选修课后,浅浅发来短信,“我们恋爱吧。”
欢喜顷刻而来。我高兴地告诉狗熊,狗熊笑话我,“你个狗蛋,就不能主动跟姑娘表白?”
所以,我一直想带浅浅出去旅行,来弥补我未曾先说出喜欢的遗憾。
于是,在我们恋爱整整一个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常州恐龙园。浅浅喜欢那个韩国偶像团体,他们要去恐龙园演出。
当我告诉浅浅的时候,她兴奋地像个孩子。
3
故事又回到了刚刚的常州火车站。
我们一起去找29路车,那趟开往恐龙园的公交车,挤满了人,像是热闹的沙丁鱼罐头。浅浅站在我的面前,头刚巧可以搁在我的肩膀上,我拥着她,让她和拥挤的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到公交车到达底站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胳膊和腿的酸疼。
浅浅拉过我的手,“我帮你按按吧。”
于是,在恐龙园的门口,一个男生坐着,一个女生站在身旁,帮他按摩着肩膀和手臂,足足有二十多分钟。
我问浅浅,“累不累?”
浅浅一笑,不说话。
等到买门票的时候,我们才突然发现没有带学生证,无法享受半票的优惠。那个时候恐龙园的门票涨到了120元一张。
浅浅说,“要不算了吧?”
我能从她的神情看出突然而来的失落,还带着一点点的哀伤。于是,我去买了一张门票,交给浅浅,“你进去玩吧,我就这周围转转。”
浅浅哭了,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她亲吻了我的脸颊。
等浅浅从恐龙园出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满盈,我在29路站台的座椅上差点睡着。浅浅跟我讲着里面的一切一切,她兴奋地谈着那个偶像团体。
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家只要60元的旅馆,简简单单的一张床,还有一个小小的柜橱,上面搁了一台老旧式的彩色电视。
浅浅说,“我帮你洗脚吧。”
我竟然没有拒绝。虽然,后来想想也是有些后悔。
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浅浅管老板要了一壶热水,她蹲在地上,替我按摩洗着脚。浅浅忽然就说,“这辈子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我亲爱的浅浅,你还记得吗?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那一次常州之行,我们花去了一个月的生活费。紧接着,我和浅浅一起出去兼职,她在超市里卖促销奶茶,我去了快餐店,日子看似过得有些清苦,但我们的爱情整整甜蜜了三年。
直到毕业前夕,我们才开始了无止境地争吵。
浅浅家在祖国的北端,离着苏州有着一千公里的距离。她几乎是用着恳求的话语跟我说,“跟我回石家庄吧。”
不可否认,我是想跟她一起去的。
可是,某一天,当我从浅浅的手机里看到她父亲发来的短信,她父亲说,“别带那个小子回来。”
突然而来的不被认可,挫败感猛然袭来。我以为我跟浅浅三年来的感情早就得到了认可,我以为她的父母也会像我的父母一样,听到对方时,带着满脸的认可和欣慰。
我跟浅浅的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一条短信。
后来,毕业前三天,浅浅突然辞去了苏州的实习工作,我终于知道她要回去了,她已经买好了单程票。
浅浅哭着说,“我要回去了,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我竟也是回答地决绝。
浅浅就是在这个时候撕碎了关于我们一切美好记忆的日记本。
“滚蛋。”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浅浅。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和我一样?每天傻傻地看着QQ,看着那个熟悉地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突然亮了头像,闪耀地跳动起来。
我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来它的闪亮。
毕业两年,我还是没有换掉老旧的手机号,想着某一天,要是浅浅突然想找我,她还能找到我。
可不曾想,我等来她的第一条短信,竟是,“我要结婚了,你来吗?”
她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归属地显示石家庄,我一下子就知道了是她。
她要结婚了。对象却不是我。
4
我终于站在了石家庄的土地上。这个曾经浅浅无数次哀求我来的地方。
北方迎面而来的寒冷,褪去了南方带来的一身热潮。我终究还是感伤的。若是两年前,我勇敢地踏上这片土地,大概新郎就是我。
坐上出租车,直奔浅浅结婚的酒店。车里司机开着电台,播放着一首老旧的歌曲,《再回首》。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
浅浅穿着纯白色的婚纱,和她的那位新郎,站在酒店门口迎客。她还是那样的温婉,淡雅,像是落入凡间的花仙子。
还记得,我们恋爱的时候,浅浅非得拉着我去苏州的婚纱街看婚纱,那里有各式各样美妙的衣服,浅浅说,“我一定要让你看见我穿婚纱的样子。”
我终于看见了。然而,站在她身旁的人却不是我。
浅浅看见了我,微微一笑,“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前世今生里所有的爱恨情愁,恍惚间都烟消云散。我更像是一个来参加婚礼的普通客人。
我选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坐着,在那里,我可以安静地看着曾经是我的浅浅。
司仪煽情地讲着一些话,讲着浅浅和新郎相识相知相许的过程。我竟听出了眼泪,悄悄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努力地让自己在那一刻,也忘掉一些过往。
回来时,浅浅和她的新郎在给客人们进酒。到我时,浅浅还是微微一笑,递了大红色的小酒杯给我,她说,“谢谢你。”
我一干而净,“祝你幸福。”
饭后,浅浅来找我,她还是感谢我能来参加她的婚礼。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我看见了她穿婚纱的样子。
浅浅问我,“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
我撒谎了。第一次对浅浅撒谎。
浅浅还是微微一笑,“结婚时一定要通知我。”
浅浅忙着去送别其他的客人,简单几句,我们就分了别。
后来,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石家庄的街上走着,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站在它的土地上。
5
我的浅浅终于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回苏州的火车上,我又收到了浅浅的来信。
她说,“我嫁人了,新郎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