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打开电视，某卫视正放着一档相亲节目，苏木闲着没事竟认真地看了起来。一位女嘉宾正在对心动男生告白，家境、工作、人生经历都说了一个遍，看得出来主持人和观众们都有些不耐烦了。接近尾声的时候，女生顿了好久，带着泪光又补了一句：我对感情很被动，目前为止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大学4年一次都没有。男嘉宾听到后表情明显有了变化，台下观众也是一阵躁动。苏木一边看着，一边吐槽：大学没谈过恋爱不是应该被鄙视嘛？为什么被她说得很了不起的样子？因为你二十五六岁初恋还在所以你就是白莲花一朵，全天下人都得对你另眼相待呵护有加吗？你以为抛出这么一句话就能增加自己被爱的筹码吗？在苏木的认知里，这一连串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最后，她以嘉宾思维逻辑严重混乱为由，换了台。

其实要不是杜仲，苏木自己就会成为和那个女嘉宾一样的人。

贰

杜仲原是一味中药材，其味甘，性温，在《神农百草经》中被列为上品。他确实人如其名，性格温和，说话做事有理有度，总之就是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他对苏木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苏木？我记得有一种药材就是这个名儿，看来咱们父母兴趣挺相投的，我是杜仲，也是一味药材。”苏木反应了会儿，才开口说：“爸妈原本给我起的是沐浴的沐，办出生证明时工作人员给弄错了，之后也就没再去改。”

两个人渐渐熟了之后，杜仲有一次对苏木说，其实那次他是故意在搭讪，但被苏木的不解风情弄得气氛有点尴尬。苏木听后仍旧不领情地说：“你不是挺会说的吗？看平常跟同学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怎么我才出了一招你就接不住了？”

杜仲又没能接住话，保持了沉默。

从那天起，苏木也就大概知道了他的心思。

但是，杜仲不是苏木喜欢的类型。苏木觉得他不是自己那盘菜，思想不够深刻，也不够有风度。比如他转发的微博全都是搞笑段子，从来不关注国计民生;比如两个人出去吃饭，服务员给自己上错了餐，她说算了，但杜仲非要人给重做；总之，苏木喜欢的是霸道总裁型的，而杜仲是只小绵羊。虽然身边同学都说杜仲做事果断利索，老道却不失天真。

过了很多年，苏木才明白，只有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他才会卸掉很多伪装，在你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才会对与你相关的事斤斤计较。明白这点，是有一次和男友一起在公司楼下吃饭，服务员给她的面放了她食物黑名单排名第一的香菜，点菜时她是有叮嘱不要放的。她本想让服务员换一碗，坐在对面的男友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都不容易，将就着吃吧，还赶着上班呢。”那天，她没有动那碗面，不久之后，就恢复了单身。

杜仲表白是在大二，没什么新意，不过是趁着两人聊得气氛正好，趁着四周没人，他说了句“可以做我女朋友吗？”苏木以“现在不想恋爱”拒绝了。她从来就没有把被自己拒绝的人转变为朋友的能力，所以，她以为大概杜仲就会慢慢淡出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带后门那家5块钱一杯，但有很多红豆的奶茶了；10点去图书馆，暖气最足的8楼那个能把整个校园尽收眼底的座位，也不会再空着了。

叁

苏木一直认为，大学已过了一半，自己还单着的原因是没有人能把对她的好维持一定的时间长度。她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爱情不过是一种知恩图报，你对我好，我会感动，会依赖，然后就会产生所谓的爱情。可现实是很多说了喜欢的人，没有成为自己的温暖和依靠，反而成了潜伏着的尴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碰到时，对方假装的视而不见，不禁让她感慨人生真的如戏，关键时刻还得靠演技。

杜仲是属于演技很好的那种，但他不是假装看不见苏木，而是假装那个表白压根就没发生过。他还是时常在苏木面前晃悠，只是好像对苏木更坦荡了些，他对苏木说：“苏木是一种表面带刺的植物，但我知道它枝下覆盖着细柔的绒毛。以你的性格单身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先在你这排个队，如果在你脑子开窍想恋爱之后，我还没有另找窗口的话，那算你运气好。但愿有一天，我喜欢你，能变得与你有关。”

当时的苏木，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还意识不到，这会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大三，苏木报了驾校，一起练车的有一个同校研三的学姐。两人无意中聊天，学姐问她，有男朋友吗？她摇头，学姐又问，有过男朋友吗？她还是摇头。最后学姐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加把劲儿吧，别到时候像我一样，本科加研究生7年感情史还是一片空白。我现在的阶段就是白天愁论文，晚上愁男人。虽说‘大学就是用来谈恋爱的’这句话有点夸张，但要是大学没谈一次恋爱，日后想起来还是挺后悔的。所以啊，你身边要是有合适的就从了他吧。”

苏木知道自己不会是沈佳宜，林真心或小水是中的任何一个，但她觉得自己配得上一份两厢情愿的爱情。她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总有一个人能寻光而来。听了学姐的话，她开始怀疑，会不会有瓦数更高发光更亮的人把自己的光所湮灭？这样的话，那个人会不会失去方向？会不会迷路？直到自己耗尽电力，最终孤苦一生。

想到这里，苏木第一次有了动摇，开始重新审视和杜仲的关系。这一年，两个人一起上公选课，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甚至会牵手过马路。他依然体贴，依然孩子气，也依然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这时，苏木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和大多数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一样，在心里憧憬着一份电光火花般的爱情。看了很多眼还是不心动的人，用时间和陪伴终究平复不了自己那颗不甘的心。

可是，茫茫人海中，只有他捕捉到了自己微弱的光芒，是否应该格外珍惜？

那天一起吃晚饭，苏木问杜仲：“你说，我大学能把初恋送出去吗？”杜仲带着一脸狡黠的笑说：“你要是觉得高处不胜寒了，就下来吧，我接住你，不会让你摔得太难看的。”苏木也笑了，带着几分释然，还有甜蜜。

那年最后的一天，两个人找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餐厅，吃了一顿不洋不土的晚饭。回去的路上，苏木突然问杜仲：“你，最近忙吗？”杜仲说，课都上完了，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挺闲的。苏木听后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说：“既然这么有空的话，我们谈个恋爱吧……”苏木现在还记得杜仲的表情，他愣了十多秒后，开始不自然地东张西望，等再看向苏木时，眼睛里已经闪烁出了泪花，最后说了句“好啊”。

两人就这样正式在一起了，前后的相处模式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化，除了苏木开始学着以一个女朋友的身份，慢慢去关注和关心杜仲的生活。杜仲要买衣服时，不再是在网上看好几个备选后，在把图片发给苏木看决定买哪件，而是一起到商场去一件一件地挑选，试穿；听杜仲说他已经连续吃了几顿泡面后，也不再是不痛不痒地说夸他勤俭持家，而是拉着他去吃一顿热乎的饭菜。

肆

那个时候大三上学期接近了尾声，除去大四的实习，能在学校的时间只有大半年，也是众多情侣在考虑如何收场的时候。

拍毕业照，班上统一租了服装，男生穿西装不系领带，女生是小白纱裙。他们两作为班上唯一的一对情侣，被额外关照地拍了很多合照。照片出来后，俩人坐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一张一张地翻看，杜仲说；“有没有觉得很像咱俩的婚纱照？”苏木点头表示赞同。

投简历时，他们互相帮忙搜集各家企业的信息，工资待遇，工作环境，企业前景等都一一考量，却始终没有考虑两家公司在不在同一个城市。七月份苏木去宿舍清理家当时，一大早收到了杜仲的消息，告诉她哪里可以买到结实的纸箱，哪里的快递最实惠，那时候杜仲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上着班了。

现实中，他们没能一起拍真正的婚纱照。分手来得步步为营让两个人都没有为此挣扎辩解。大概，顺其自然的，都是安静的，感情也一样。她有时候会想，杜仲现在正把他那么多的耐心，那么多的好放在了哪个幸运女孩的身上。

工作这么些年，苏木陆陆续续谈过几次恋爱，遇到过关怀备至的，也遇到过奇葩极品的，可依旧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说一句“就是他了”。前阵子看了电影《剩者为王》，里面有句台词说：有人不吃淀粉，有人不穿皮草，就会有人不谈恋爱。恋爱从来就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刚刚分手的她觉得这句话很给自己长脸，觉得自己没事看看书，走走路也能很圆满地过完这一生。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像电影里的盛如曦一样，虽然怯弱内敛，躲躲闪闪，但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开着飞船降临在自己面前。

伍

从那以后，元旦的意义，对于苏木来说，不是辞旧迎新，不是“明年，你好”，而是曾经有个男孩儿在这一天，眼里闪着晶莹对她说过“好啊”。从此，她成了一个可以提灯上路的人，尽管烛火荧荧，却仍可以照亮她想要去涉足的路。